一掃一大片,手榴彈一炸一大堆。
真是屍橫遍野,慘不忍睹啊!你聽吧,遠遠近近,原野上不是小孩哭,就是大人叫,到處都是哭喊聲,慘叫聲!簡直把人的心魂都撕裂了,我一生一世也忘不了那個場面!……”
徐偏的臉抽搐着,陷入極度的痛苦中。
停了半晌,才繼續說下去。
“幸虧冀中平原上村落與村落之間挖了許多道溝,我們才利用道溝突出了包圍圈。
第二天,敵人又要合擊我們,我們必須向北渡過滹沱河。
午夜時分,我們到達了河邊。
向北岸一望,大堤上每隔五十米,燒着一堆大火,并且隐隐聽到日本鬼子哇啦哇啦的說話聲。
敵人已經把北岸全部封鎖了。
情況是緊張的,不過河不行,要過河還不能驚動敵人。
我一看團長臉上顯出嚴肅的表情,我就說:‘團長,這樣吧,我先帶幾個突擊組摸過河去看一看,得手後再說。
’團長點了點頭,我就帶着三個小組,每個人的步槍上都上了刺刀,另外還帶了一把馬刀,并且告訴他們,不要打槍。
接着,我們就不聲不響地遊過河,悄悄地爬上了堤坡。
小夥子們幹得真痛快,不一會兒就把三堆火邊的鬼子收拾了。
然後,我把兩個機槍組往兩邊一擺,就掩護全團人馬神不知鬼不覺地渡過了河。
等全團過完,天就蒙蒙亮了,這時我才看見滹沱河裡不斷漂過老百姓的屍體,幾具剛剛漂過去,接着又是十幾具漂下來。
我心裡說,這一次我們的家鄉死了多少人啊!……”
“這樣,我們就在平原上縱橫馳騁,和敵人捉起迷藏來。
敵人從正面撲過來,我們就從他的側後跳過去。
敵人到了中心區,我們就飛馳到了敵人的城邊。
有時打了就走,有時邊打邊走。
半個月後,敵人從中心區紛紛撤出來了,我們奉命回到根據地的腹心地帶。
這一帶有幾個村莊是冀中軍區機關常駐的。
我們黎明時分剛到,村民們就全從家裡出來了,他們一見我們,就像久别的親人似的全哭了。
還含着眼淚問:‘呂司令和黃敬政委他們全在冀中吧?他們都還安全吧?願老天保佑他們!’我們一聽,也全流下了熱淚,人民遭了這樣大難,還挂念着我們。
接着姑娘、媳婦們也全出來了,這些天,她們為了躲避敵人的奸淫,一個個全在臉上塗了一些鍋黑子,腦後挽起了發髻,身上穿着老太太又長又大的髒褂子。
她們不是打聽丈夫的去向,就是打聽孩子的下落。
也有的丈夫被打死了,哭哭啼啼。
我們臨走時,不少青年要求參軍,要跟我們走,孩子們抓住我們的馬尾巴不放。
可是我們這支騎兵部隊怎麼能帶他們走啊!此情此景,真叫我心裡難過。
“可是有一天,我們還是和敵人的大部隊遭遇了。
敵人從四面八方來包圍我們。
大白天碰上這樣的情況是非常危險的。
我們的團政委是個長征幹部,這時候,他那長征幹部的本色就顯出來了。
他平時話不多,是個很老實、很随和的人,這時候卻不容争辯地說:‘你們趕快突圍,由我帶着二連擔任掩護。
’團長死活不肯,但他梗着脖子堅持。
團長隻好帶領部隊突圍了。
臨走還囑咐我說:‘徐偏,你要注意政委的安全!’我說:‘是。
’于是我就同政委一起留下了。
我們匆忙地在村沿構築了一些工事,同敵人整整打了一天。
我和同志們都為政委的精神所鼓舞,打得非常英勇,打死了好幾百敵人。
但是最後因為子彈缺乏,手榴彈也打完了,黃昏以前,敵人就突進了村子,政委和大部分同志都犧牲了,戰馬也打死了。
整個一個騎兵連,隻剩下我們三五個人突出了重圍。
在黃昏的原野上,我一看隻剩下這幾個人,整個連隊完了,政委也犧牲了,我作為一個連的連長,怎麼向上級交代呢?當時,我真想舉起槍來,一死了之,可是我一想:不對!我一個共産黨員怎麼能走這一步?難道我忘了敵人欠下冀中人民的血債嗎?……”
徐偏說到這裡停下來,抖抖索索地把煙葉卷起了一個大喇叭筒,抽起來。
“以後呢?”周天虹問。
“以後,我就跟着一個小部隊過到路西來了。
最近才把我調到這裡當了支隊長。
現在我抱定這樣的決心:一定要為冀中人民複仇,叫日本鬼子也嘗嘗我的厲害!”
“好!”
天虹聽了徐偏一席話,對這個未來的夥伴,已經有了一個基本的了解,剛才又聽了他的決心,不禁大聲叫出一個“好”字。
這時通訊員已經把飯端來。
周天虹看得出,徐偏限于條件已經作了頗大的努力。
飯後,由徐偏陪同,到下屬的兩個連隊看了一看。
周天虹從駐地的衛生和内務的整潔有序,都看出部隊管理嚴格,訓練有素。
心裡好不高興,越發增強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