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進支隊在高粱地裡又苦挨了一天。
夜裡凄風苦雨使他們飽嘗了寒冷的滋味,白天是炙人的太陽悶熱異常,連一絲風也沒有。
無邊無涯的青紗帳,就像穿不透的綠色的牆壁,把他們緊緊地圍困着。
眼前隻有幾隻蹦來蹦去的螞蚱和歌曲單調的蝈蝈陪伴着寂寞的人們。
大路上不時傳過來粗野的叱罵聲:“他媽的,快走!難道你要找死嗎?”一聽就知道,是鬼子和漢奸趕着老百姓前去挖溝修路。
戰士們聽了心中十分難過,卻又無可奈何。
周天虹和徐偏一再商議,認為當前的惟一要事就是找到縣委或分區,了解情況,定下活動計劃。
而要找到他們卻必須找到最可靠的群衆。
當天,黃昏過後,他們開始轉移。
來到肅甯城南的梨花灣村。
“就住這兒吧,這是我過去的老窩。
”徐偏有點兒興奮,“這裡有一個李大娘,待人親熱極了。
她家三天兩頭住縣區幹部,不會找不見他們的。
”
“我跟你一塊兒去。
”周天虹也高興地說。
徐偏仍舊把部隊安置在青紗帳裡,在要路口布置了警戒。
這時,西天上露出一彎新月。
徐偏帶着通訊員走在前面,周天虹厮跟在後。
雖然夜色迷離,但徐偏輕車熟路,就像走進自己家門一般。
不一時,他就沿着村邊,拐進了一個胡同。
這條胡同并不長,出了胡同,是一個碾盤。
旁邊有一個油漆剝落的小門。
徐偏在門首停住腳步,似乎思量了一下,沒有立刻動手敲門。
他示意天虹先等一等,然後繞到屋後,舉起手來,向着後山牆不急不慢地拍了三下。
聽聽沒有動靜,随後又依照原有的節奏拍了三下。
不一刻,就聽見院子裡有腳步聲響,接着那個小黑門便呀地一聲開了。
徐偏連忙趕到前面,借着暗淡的月光,看見門裡一前一後站着李大娘母女二人。
令人驚異的是兩人都身戴重孝,頭上裹着長長的白紗,垂在身後。
“大娘,我是小偏兒。
”徐偏輕聲地說。
李大娘湊近他的臉望了望,才招招手把他們讓進了門。
随後插上門,說:
“小偏兒,怎麼好多日子不見你了?你到哪兒去啦?”
“我到山裡去了。
”徐偏說。
“咱們的隊伍全回來了嗎?”
“我們先回來了。
”
“謝謝老天爺!你們可回來了,再不回來老百姓可真沒法活了!”
李大娘說着用袖子拭了拭眼淚。
“娘,到屋裡再說吧!”女兒說。
說着,她先摸進屋,點上了燈。
然後又用破被子蒙在窗上遮住燈光。
徐偏看見屋子裡淩亂不堪,炕對面那個紅漆躺櫃也不見了;再看看她們身穿的重孝,哀戚的面容,就知道家裡發生了變故。
他問:
“大娘,你這是給誰戴的孝呀?”
這一問不打緊,大娘立刻嗚嗚地哭起來了。
一邊哭,一邊抓住徐偏的手說:
“你大伯叫日本鬼子用刺刀挑了!”
“什麼時候?”
“就是昨天。
……”
大娘哭得說不下去,女兒接着說:
“我爹不願給日本鬼子出伕,就藏在村北柳子地裡。
鬼子兵把他搜出來,就把他紮死了。
”女兒也淚涔涔地嗚咽着說,“當時,我們藏到西窪裡了,一點也不知道;後來還是鄰家大伯給我們捎了個信兒,我趕去一看,我爹肚子上紮了兩個大血窟窿,連腸子也流出來了。
鄉親們就用門闆把他擡回來。
”
“臨死連個棺材也沒有。
”老大娘哭着說,“死人死得太多了。
不是被打死的,就是被殺死的,哪裡有那麼多的棺材呢?我說,就把他裝在躺櫃裡吧。
臨走,連身新衣裳也沒有,隻換上了雙新鞋。
以前他給财主扛長工,八路來了他當農會主任,一年到頭風風雨雨的,他可是沒享一天福啊!”
說過又嗚嗚地哭個不住。
聽到母女二人的哭訴,天虹、徐偏和兩個通訊員無不為之酸鼻。
天虹打量了一下母女二人,李大娘大約四十三四年紀,面呈紫赯色,穿着黑衣黑褲,看去是一個樸實勤勞的農家婦女。
女兒不過十八九歲,穿着柳條土布褂子,黑褲白鞋,生得相當秀麗聰穎。
不過她們都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