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深深的哀痛中了。
為了擺脫過于沉重的哀痛,周天虹改換了一個題目,問:
“大娘,這村成立了維持會沒有?”
“早成立了。
”大娘說,“日本人一來,杜大頭就拿着小日本旗去歡迎,當天下晚就成立了。
”
“在全縣來說,也算頭一份兒。
”女兒補充道。
“杜大頭是什麼人?”周天虹問。
“是這一帶有名的大地主杜福祥。
”徐偏解釋道。
“這是一個心毒手黑的家夥!”大娘憤恨地說,“維持會一成立,杜大頭就說,過去八路在這裡,你們鬧減租減息、合理負擔,說什麼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還搞什麼反黑地鬥争①,把負擔全擱在我頭上了。
現在咱們真正搞個平均分攤吧。
他說的平均分攤可好,都弄到中農、貧農頭上了。
一天到晚,不是要捐,就是要稅,不是要白面,就是要香油。
一會兒來一個條子,一步交遲慢了,就打得你死去活來。
這個日子可怎麼過呀!”
①在抗日戰争中,地主為了減少負擔,隐瞞部分土地不報,這部分被隐瞞的土地被稱為“黑地”。
女兒向烏黑的牆上一指:
“你們瞧瞧,那牆上貼的都是什麼?”
大家這才注意到一面牆上,貼了許多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條子。
周天虹站起來,捏開電棒一照,那些蓋着維持會紅印的條子,用潦草的字迹寫着:“白面五斤”、“香油二斤”、“小米十五斤”、“修碉款貳拾元”、“修路費叁拾元”、“檩條十根”、“鐵鍁兩把”、“繩子一捆”……幾乎把一面牆都貼得滿滿的。
“這個杜大頭,對咱家恨得厲害。
”李大娘說,“因為你大伯是農會主席,反黑地的時候跟他進行過說理鬥争,他就恨死了。
有人說,你大伯藏在柳子地裡,就是他向日本人報告的。
”
“哦!”周天虹領會地點了點頭。
“娘,這些以後再說吧。
看同志們還有什麼要辦的事情。
”
周天虹望了姑娘一眼。
覺得她雖然年輕,卻顯得很幹練,很精明。
就趁勢說:
“我們這支部隊新來乍到,需要很快同縣委取得聯系。
你能幫我們找到他們嗎?”
姑娘眨了眨眼睛,猶豫了一下,望了望母親。
顯然這是一件機密要事,是不能不慎重的。
“對,大妹子,你就辛苦一下,幫我們找找。
”徐偏說。
李大娘默默地向女兒點了點頭,表示她完全同意。
姑娘才說:
“那,你們準備在哪裡接頭呢?”
“如果方便,在這裡就行。
”天虹說。
“那就等明天吧。
”
一件大事有了着落,周天虹心頭頓時輕松了許多。
徐偏望了天虹一眼,輕聲地問:
“你看今天晚上住在哪裡?”
“你看呢?”
“我看,這村子情況複雜,杜大頭勢力很大,如果住在李村裡,有人報告,恐怕很不安全。
”
“我也覺得是這樣。
”
“那麼,我們就在高粱地裡再住一宿吧。
”
聽到這裡,大娘心疼地說:
“這怎麼能行?同志們回來了,讓他們睡在地裡,我們對得起他們嗎?”
“娘,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姑娘說,“你就快烙餅吧!我再找可靠的幾家幫幫忙。
趕快做好了,給他們送飯去。
”
周天虹和徐偏起身告辭,悄悄地離開了這個農家小院。
出門不遠,天虹輕聲地問:
“這姑娘叫什麼名字?”
“姑娘叫邢盼兒。
她母親是村婦救會的主任,名叫李捧,女兒是婦女自衛隊隊長,兩個人都是黨員。
”
他們剛要走出胡同口,接近村邊時,聽到近處一個小院裡,傳出一片男男女女的哭聲。
接着門開了,走出六七個男女,都戴着重孝,一路哭着,向村邊走去,走到村口才停下來,一邊燒紙,一邊跪下哭着:“爹,你死得好慘啊!”“爹,你慢慢地走吧!”
“又是一家死人的!”徐偏嘟哝了一句,為了避開他們,繞到一條小路上。
周天虹一邊走,一邊望着那哀哭的人群,默默想道,這場空前的劫難,究竟死了多少人呢?真是無村不戴孝,處處聞哭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