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早晚還有些寒意,但桑乾河兩岸的沙果樹和八達嶺上的野花都已悄然開放。
周天虹他們駐守的康莊,既是一個車站,又是一個頗大的市鎮。
街上店鋪不少,還有一個小小的戲院,經常演些山西梆子與雜技之類,還算熱鬧。
團部就駐在鎮子邊沿的一帶民房裡。
除了晚上有幾盞電燈,夥食略有改善,其餘與過去幾乎無甚差别。
不同的是張家口的日軍倉庫儲存了很多白糖,給部隊發下不少;這樣,凡是客人到來,都給泡糖水喝。
另外,這一帶盛産葵花子,幾分錢就能買上一大包,可供幾個人聊上大半天的。
人們稱之為“窮吹”。
相形之下,與國民黨的官僚們在搶占的大城市裡,大鬧“五子登科”,弄得天怒人怨,當然天上地下,無法相比了。
但是不管人們對現實是否滿意,畢竟有了一個短暫的和平。
在這段時間裡,團級幹部們結婚的不少。
因為這時條件放寬了,規定了二十五歲的團級幹部并有八年軍齡的,可以結婚,時人稱之為二五八團。
結婚的對象,多半是從冀中老根據地來的那些老相識或戀人。
婚事極其簡樸,公家給做一兩床新被子,舉行一個雅俗共賞、雅谑混合的儀式,兩個新人同時啃一啃一隻吊在空中的蘋果,就可以成其好事了。
盡管周天虹心裡也癢癢的,但高紅不在身邊又如之奈何。
這天,周天虹到駐西撥子的前哨連檢查工作。
看到我方的哨兵與國民黨駐青龍橋的哨兵站了個面對面,彼此間僅有幾步遠近。
我方的哨兵神情莊重嚴肅,全神貫注,武器技戴整齊,頗有軍人儀表。
而對方的哨兵,則顯得軍容不整,精神萎靡不振,吊兒郎當。
周天虹感到暗暗滿意。
下午回到康莊,還沒有進屋,就見團長徐偏笑嘻嘻地迎上來,說:
“老周,請客吧,好事來了!”
“什麼好事?”周天虹随口問。
徐偏向旁邊的警衛員擠眉弄眼地笑了一下,然後沖着周天虹說:
“你還不知道哇,咱康莊來了一個名角,要演一出《千裡尋夫》!”
“什麼《千裡尋夫》?”周天虹說,“是講的孟姜女吧?”
“不不,不是孟姜女,是新排的,比孟姜女可高明多了!”
旁邊的警衛員不說話,隻是抿着嘴笑。
周天虹正在愕然,隻聽上房的門兒吱扭一響,走出一個身材苗條,穿着銀灰色列甯裝的女同志。
周天虹一看,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高紅,臉上不由自主地堆下笑來。
這種笑隻能是從心底自自然然地流出來的。
“老周,你說,這是不是一場《千裡尋夫》呀?”徐偏一句話,引得大家哄然大笑,連高紅也像八月的石榴裂開了嘴兒。
周天虹再一次打量高紅,她已經不是剛出監獄時那種面容枯槁可憐巴巴的樣子了。
經過大半年的休養,似已重新恢複了青春的生機,她的兩隻貓眼依然那樣明亮,臉頰依然那樣绯紅,那樣容光照人。
隻是那種天真活潑的稚氣,已為一種久經鍛煉的沉穩的風度所代替了。
“你到底是從哪裡來呀?”周天虹望着她問。
“我已經調到張家口一個多月啦。
”高紅說,“現在在市婦聯工作。
因為早晚要來,也就沒有給你來信。
”
“從軍事上說,這就叫保持行動的突然性嘛!”徐偏說,“我覺得這才有點味道。
”說過,又揮揮手臂說,“先吃飯去。
你們那些體己話慢慢談。
”
夥食自然比在鄉村時要豐富一些。
徐偏對同志的親人來隊總是特别熱情。
對高紅尤其如此。
這一點使周天虹特别感動。
席間,周天虹說:
“老徐,什麼時候把大嫂子接來呀!”
“咳,”徐偏歎了口氣說,“我不能同你們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