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機器的人死的死,傷的傷,就把機器委棄在這裡了。
他們很熟悉,這正是中央蘇區印刷廠的東西,許多印刷品,包括《紅色中華》和中華蘇維埃的鈔票,都是這些機器印制的。
他倆皺了皺眉頭,誰也沒有說話。
在前面一行柳樹下,燃着幾堆大火。
旁邊站着幾個紅軍幹部,神色黯然。
周恩來和朱德下了馬,走到近處一看,原來他們正在焚燒書籍文件。
秋風卷着火舌,一本本《共産黨宣言》、《反杜林論》、《國家與革命》、《兩個策略》、《“左派”幼稚病》等等他們平日奉為珍寶的書籍,正在化為灰燼。
周恩來忍痛問道:
“你們是哪個單位的?”
“我們是中央黨校的。
”一個幹部答。
幾個人見是周恩來和朱德,神色十分激動,紛紛說:
“周副主席,朱總司令!你們處分我們吧!這些東西我們實在背不動了……”
“許多同志都負傷了……”又一個說。
他們說着,難受得哭起來了。
周恩來看見文件已經燒完,書籍還要燒很長時間,就揮揮手說:
“快走!再晚就過不去了!”
說過,就和朱德一起來到江岸上。
往下一看,一種從來沒有見過的觸目驚心的場面,使他們的臉色立刻變了。
面前,在二三百公尺寬的江面上,星星點點,不斷漂過紅軍戰士的屍體,死亡的騾馬,以及散亂的文件,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的鈔票,還有紅軍戰士圓圓的鬥笠……紅色指戰員的鮮血已經染紅了江水。
這種場面,使久經戰陣的人也不免痛心疾首。
周恩來不禁低下頭去。
朱德那張農民臉繃得象鐵闆一般。
他們竟好半天沒有說話。
“快走吧,飛機又轉過來了!”周恩來的警衛員小興國尖着嗓子喊道。
周恩來和朱德這才轉過身來,沿着江岸向南面界首渡口走去。
警衛員為了減小目标,隔了一段距離,拉着馬走在後面。
界首,坐落在湘江西岸高高的河岸上,南距興安三十餘裡,是一個約有三五百戶的小鎮,一色青磚瓦房。
紅軍用許多小船相聯接,在這裡搭了一座浮橋。
浮橋上正川流不息地通過紅軍隊伍。
周恩來和朱德從隊伍旁邊走了過去。
橋頭上一片人聲,騾馬的嘶叫聲和雜亂的腳步聲。
在高高的江岸上,有一座高高的祠堂式的房子,兩邊翹着風火牆,門上刻着“三官堂”三個字。
房子前面,有一個頗為粗壯的軍人,在那裡背着手踱來踱去。
他不時地看看浮橋上行進的部隊,向旁邊的人說一兩句話。
周恩來立刻認出,那是彭德懷,他正同他的參謀人員在這裡指揮渡江。
彭德懷也看見了他們,停住腳步,不無埋怨地說:
“你們怎麼現在才來呀?”
“拖不動喲!”朱德一面說,一面同周恩來上了江岸。
“帶這麼多東西,象打仗麼?”彭德懷帶着一股氣,又說。
“這問題要解決,代價确實太大了。
”周恩來深有感慨地點了點頭;又望着彭德懷問,“博古同志過去了嗎?”
“過去了,還有那個李德。
”彭德懷扭扭脖子。
“毛主席呢,過去了嗎?”周又關切地問。
“沒有看見,”彭德懷搖搖頭,“也許還在後面。
”
“還有稼祥同志、洛甫同志呢?”
“也沒看見。
”
這時,周恩來眼睛暗了一下,添了一層愁容。
朱德也不免有些着急,問道:
“老彭,現在情況怎麼樣?”
“就是北面何鍵攻得兇,這個狗娘養的!”彭德懷狠狠罵道。
“剛才我還同林、聶通過電話,他們打得苦哦!有一個團被敵人包圍住了,後來突出了兩個營,又鑽到敵人堆裡去了。
傷亡很大!有好幾個團的幹部負傷、陣亡!我再同他們聯系,電線斷了……”
“南面呢?”
“灌陽也打得很激烈。
傷亡也不小。
”彭德懷指了指西南方向,“興安這邊緩和一些。
”
“白崇禧這家夥很狡猾。
”周恩來微微一笑。
“他就是要保住廣西,既怕紅軍入境,又怕蔣介石的中央軍進來。
”
這時,忽然響起防空号聲,接着下面一片驚喊:“飛機過來了!飛機過來了!”說話間,幾架敵機已經擦着地皮猛襲過來。
“轟”、“轟”幾聲巨響,浮橋兩側的江水裡,立刻騰起高高的水柱。
橋上頓時人喊馬嘶,亂做一團。
由于人們争着過橋,擁擠不堪,有許多人和馬掉到江水裡。
後面的敵機緊跟着發射機關炮,射殺着橋上和落水的人們。
紅色戰士的圓圓的鬥笠,頃刻又在江面上星星點點,漂起了一層。
“你們快到那面去!”彭德懷一面推着朱德和周恩來到北面一帶柳叢裡,一面對着下面高聲喊道:
“不要擁擠!不要停止!不要管天上,它抓不了人!”
周恩來和朱德也站在江岸上,揮着手喊:
“同志們!快走呵!這裡停不得!”
那些趴在地上和亂藏亂躲的人們鎮定了。
他們從地上爬起來,在機關炮“咕咕咕”的射擊聲中站起來,繼續前進。
傷員們也掙紮着站起來,互相攙扶着,一拐一拐地走着,在他們走過的地方,灑着斑斑血迹。
轟炸的煙塵過後,江面上又是一片片紅軍戰士的屍體,圓圓的竹鬥笠,綴着五星的軍帽,文件和中華蘇維埃的鈔票……
彭德懷偏起頭看了看低飛的敵機,罵道:“好個狗娘養的!”一面對參謀吼道:“防空哨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