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負傷,你要馬上受到黨的紀律制裁,我要馬上開展你的鬥争!”
周恩來聽到這裡,立刻分開衆人,站在人群中央。
他向圍觀的人揮揮手說:
“同志們快走,快走!這有什麼可看的嘛!”
大家一看是周副主席,神情相當嚴肅,就紛紛散去。
周恩來接着走到擔架旁邊,對傷員平靜而又嚴肅地說:
“在我們黨内,對任何人有意見都可以提。
但是象你今天這樣激動,這樣對總書記就不恰當嘛!”
說到這裡,語調變得和緩了一些:
“你是哪個單位的呀?擔任什麼工作?”
“我是一軍團的,擔任團長。
”
“你的名字呢?”
“韓洞庭。
”
“哦,韓洞庭?”周恩來立刻想起了什麼,說:“四次反'圍剿',活捉敵師長陳時骥的不就是你這個團嗎?”
“是。
”韓洞庭不好意思地臉紅了一紅。
“聽說,你過去是安源煤礦的礦工?”
韓洞庭點了點頭。
“那你參軍很早了嘛,就更不該這樣嘛!”周恩來說,“你提的幾個意見,都是很大的問題,這要中央好好讨論,才能做出決定。
但是不管怎麼樣,我們對黨的事業,對共産主義事業,應該有信心。
這次過湘江,我們的确付出很大代價,教訓很沉痛,但畢竟是過來了,過來就是勝利!你那個團受損失很大,今後還可以補充嘛!凡是有窮人的地方,凡是有剝削、壓迫的地方,就會有人參加紅軍,你信不信?”
韓洞庭望着周恩來和悅地點了點頭,剛才的怒火似乎消失了一多半。
周恩來見他的情緒緩和下來,立刻掃視了一下幾個擔架員說:
“你們快趕隊伍去吧!韓團長的傷不輕,路上要注意一些。
”
幾個人連忙擡起擔架,周恩來又握着韓洞庭的手說:
“那就好好養傷,早點回去帶好部隊!”
“好,好,周副主席!我一定早點回來!”這個粗犷的礦工,眼睛閃着淚光,語調裡甚至露出幾分溫柔了。
送走傷員,周恩來看見博古仍然餘怒未熄,就走上前去,攀着他的肩膀在一棵大樹下坐下來,溫和地說:
“博古同志,這次過湘江,我們的确損失很大,同志們有些怨氣,言詞激烈一些,我想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可以諒解的。
我想你不會在乎這些。
”
博古還沒有說話,那位“少共”中央局書記又擺出公雞鬥架的樣子,伸着脖子說:
“僅僅是言詞激烈的問題嗎?這是路線問題,是反對四中全會的路線,反對國際路線!”
“我看不要這樣說。
”周恩來态度相當嚴肅,“動不動就說别人是反對黨的路線,那麼,黨員誰還敢講話呢?黨員不敢講話,這個黨就完了!我看有問題慢慢讨論,不要意氣用事。
”
說過,他狠狠地看了“少共”書記一眼。
迫于周恩來在黨内的崇高威望,“少共”書記沒敢立刻反駁。
“恩來同志,”博古極力使自己的語調平緩下來,“今天的事,表面看是對我個人的污辱,實際上也不隻是對我個人的污辱。
你聽他說,是我們來到蘇區以後才搞糟了,是我們把蘇區丢掉了。
這不是否定四中全會的路線嗎?我認為,四中全會以來,我是堅決執行了國際路線的,成績是大家都看得見的,這是任何人都否定不了的!”
“這些問題都可以從容讨論,我想問題是能夠解決的。
”周恩來平靜地說。
“解決得了嗎?”博古鼓起眼睛反問。
“我認為,黨内反國際路線的影響一直很大,到今天也沒有停止自己的活動。
許多人馬列主義理論水平不高,是受到了他們的影響的。
”
周恩來淡然一笑。
博古不容他說話,又說:
“難道韓洞庭隻是他一個人這樣說嗎?不,從江西出發,我一路上都聽到他們的竊竊私語。
這些我不是不知道的。
今天過了湘江,許多人竟然公開謾罵我和李德同志,因為他們不認識我,都被我聽到了。
他們簡直是走了一路,罵了一路!剛才這位傷員,我本來好心好意慰問他,問他一些情況,沒想到他竟當衆污辱我……”他越說越激動,漲得滿臉通紅,激憤而又痛苦地說,“大家都這樣看我,我還怎麼領導,怎麼工作?今天犧牲了那麼多同志,我不是不難過不痛苦呵!恩來同志,我确實也沒法向全黨交待,向國際交待……”
說到這裡,他那年輕的臉痛苦地抽搐着,頭象要爆裂似地,他的手伸到腰間,抓住手槍,猛地抽了出來,對準了自己……
幸虧周恩來早有提防,手疾眼快,把手槍一把奪了過來,一連聲說:
“不要激動!博古,不要激動!有話慢慢說。
”
說着,将他的手槍交給博古的警衛員。
但是,博古什麼也不想再說,頹然地靠在那棵大樹上,不言聲了。
周恩來見博古的情緒如此激動,不宜再談下去,就回過頭說:
“小興國!你的水壺裡還有水嗎?”
小興國立時遞過水壺,周恩來親自将壺塞拔去,遞到博古手裡,溫和地說:
“喝點水吧!問題以後再談。
我們得快點趕到油榨坪去,後面的部隊還不知道是否過江了呢!”
博古喝了點水,清醒了些。
周恩來讓警衛員把他扶上馬去,然後一同上路。
這時,山谷裡十分幽靜,崎岖的山徑上不時傳出得得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