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着朱兵氣勢洶洶地說:
“這決不是第一次!你是一貫的遊擊主義,沒有絲毫的正規觀念。
你的部隊紀律非常松懈。
有好幾次,我親眼看到,你的通信員經過我的門前,竟然不下馬揚長而去。
這還象個部隊嗎?我受國際的委托到這裡工作,不負責任行嗎?”
說到這裡,他氣不可遏,對周圍的參謀命令道:
“對朱兵一定要執行軍法審判!你們先把他捆起來!”
幾個參謀不動,面面相觑,最後都偷偷地望周恩來。
周恩來望望博古,博古一直在旁邊踱着步子,象個局外人,默不作聲。
見此情景,周恩來果斷地把手一擺:
“不要!先要總政治部調查一下。
”
說過,望望博古、李德說:
“我們還是趕快研究一下現在的情況要緊,這件事就交我處理吧!”
“我還要休息。
”李德怒容滿面,邁着大長腿跨出了院子。
“我也相當累了。
”博古說。
“也好。
”周恩來說,“那你們就先休息一下。
”
說過,就同薛楓一起上了高高的台階,在門口回過頭說:
“朱兵,你先回去,事情會弄清楚的。
你那個部隊就是剩下幾百人也要帶好。
”
從朱兵頗有精神的回答,可以聽出他的愉快,因為夜色降臨,已經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了。
接着,周恩來又用溫和的口氣對那個婦女說:
“李秀竹同志,這次是長途行軍,原來是不準備帶更多女同志來的;現在既然你已經來了,就先到休養連當政治戰士去吧,你看怎樣?”
“行,行。
”聲音模模糊糊的,聽得出她感動得幾乎要哭出來了。
屋裡已經掌燈,牆上果然挂上了作戰地圖。
周恩來看了薛楓一眼,相當滿意。
這薛楓是河南人,也是黃埔學生,人生得年輕漂亮,精明強幹。
自從劉伯承被李德排擠走之後,總參謀部的許多具體工作要依靠他了。
“快談談情況!”周恩來坐在一張竹床上說,“部隊都過來了嗎?”
“周副主席,您還沒有吃飯呢!”
“不忙。
”周恩來招呼小興國,“飯盒裡不是還剩下一點嗎?
你燒點開水我泡着吃。
”
說過,又凝視着薛楓。
薛楓的臉色一下暗下來,表情相當沉重。
他斜睨了地圖上象藍緞飄帶一樣的湘江,吃力地說:
“大部分是過來了,可是損失太大,八軍團基本上散了……”
“他們還有多少人?”周恩來神色冷峻。
“據八軍團報告,戰鬥部隊隻剩下六百多人。
直屬機關可能多些。
嚴重的是部隊許多人對前途失去信心,組織散漫,每個班自成單位,自由煮飯、睡覺,已經不象個樣子。
”
“其他部隊呢?”
“還有五軍團的三十四師,被敵人追擊部隊包圍,沒有過來。
”
周恩來暗暗吃了一驚。
他原來最擔心的就是三十四師,因為這個師在全軍最後擔任掩護。
“你們聯系上了嗎?”他問。
“電台呼叫了半天,也沒有聯系上;後來他自己跑出來了,說是被追敵包圍,無法脫身。
現在追敵周渾元縱隊已經到了文市,而他們還在新圩以東。
”
周恩來急步走到地圖前,凝視着新圩、紅樹腳以東一片山地。
霍然,一個短小精悍的湖南人的身影躍入腦際。
這就是二十九歲的師長陳樹湘。
他是由舊軍隊中起義過來的,由于骁勇善戰,今年升為三十四師師長。
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是不會發出這樣的呼叫的。
周恩來想到這裡,心中十分沉重,不禁面對地圖自言自語:
“無法脫身!無法脫身!如果今天夜裡仍然無法脫身,明天敵人就可能攻占界首,還怎麼過得來呢!”
說到這裡,他轉過身來,又問薛楓:
“現在還能聯系上嗎?”
“又中斷了。
”
“要繼續呼叫!”
這時,小興國将熱好的飯端了進來。
如果在十幾分鐘以前,這些飯是不夠吃的;可是聽了三十四師的消息,他的嗓子裡就象堵了個東西,肚子很餓,卻幹着急硬是咽不下去,隻好扒了幾口,擱在一邊,喝起水來。
午夜過後,隻聽大門外一片馬蹄聲響,接着通信員嚷嚷着總司令回來了。
周恩來披着大衣走到台階上,借着大門口樹上那盞馬燈的光亮,看見朱德走了進來。
“總司令,你今天可辛苦了呵!”
周恩來說着走下台階,把朱德迎到屋裡,在燈光下看見他前胸上和褲子上都有斑斑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