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一片歡聲笑語,大多是貴州鄉音。
他進去一看,見六團政委葉明,坐在五六個貴州人中間,正在聽他們叙說什麼。
那幾個貴州人,一看就知道是勞苦群衆,衣服七長八短,破破爛爛。
葉明是個小個子,聰明、活潑、愛動,今天更顯得活躍。
他一看進來的是周恩來,立刻站起身說:
“哎呀,周副主席,你來得好快呀!我們正商量成立縣蘇維埃呢!”
說着,又把周恩來介紹給大家。
那幾個人都用尊敬的目光打量着周恩來,一時不免顯得拘束。
周恩來一連聲說:“快坐!快坐!”說着,他自己也在人堆裡坐下來。
“你們都是本城人嗎?”他笑着問。
“這幾個都是有功之臣呵!”葉明活潑地說,“黎平為什麼打得這麼快呀,就是他們幾個開的城門!”
“噢,是這麼回事!”周恩來有點驚訝地叫了一聲;又一次站起來,同每人熱烈地握手;并且用熱誠的、欽敬的目光,望着每一個人。
“這都是周花臉帶的頭。
”一個慓悍粗壯的漢子說。
“是,是,這都是周師傅出的主意。
”其餘幾個人也搶着說。
這時,被叫做“周花臉”的這個人,卻非常不好意思地紅了紅臉低下頭去,有點腼腆地說:
“都是大夥兒商量的嘛!”
周恩來仔細一端詳,心裡有點納悶:這個“周花臉”,反而比較白淨,為什麼倒叫他“周花臉”呢?葉明眼尖,看出周恩來不明白,就笑着解釋說:
“這位周師傅在本城的戲班上,是一直搞文藝工作的。
”“是的,是的,我從小就唱黑頭。
”周花臉說,“什麼文藝工作!全是家裡窮,混碗飯吃。
”
周恩來又注視着剛才那個慓悍粗壯的漢子問:
“你是搞什麼的?”
“我姓張,從小就殺豬。
”那漢子揮動着他鐵柱子似的兩條膀子,嘿嘿一笑。
“剛才他們要我當蘇維埃委員,我說這可不行,我别的什麼也不會,就會殺豬,同志們住到這裡,殺豬的事我全包了!”
大家一聽,都哈哈大笑。
周恩來又指着一個手指比較白嫩的有點上了年紀的人,問:
“這位老師傅是幹什麼的呀?”
“我是剃頭的!”他有點不好意思,“在這個縣城我幹了大半輩子了。
你叫我跑個腿行,理個發行,蘇維埃委員我可幹不了。
我看同志們,你們一個個頭發都夠長了,還是在這裡多住上幾天,我給你們修理修理門面,以後進貴陽也好看些。
”
周恩來又笑了一陣。
他興緻勃勃地凝望着周花臉問:
“你們這次是怎麼想起要迎接紅軍的呢?”
“我早知道你們是幹人的隊伍。
”周花臉頗含深意地一笑。
“什麼幹人?”周恩來對這個名詞頗感新鮮。
“就是窮人。
”葉明插嘴說,“這地方都叫幹人。
”“噢,幹人!”周恩來吟味着說,“這說法倒很貼切,确實他們被榨得幹幹的了。
”
“那幾天,城裡慌慌亂亂,”殺豬的張師傅插進來說,“有錢的全跑了;我不知道怎麼辦好。
後來我到周花臉家一看,他正在那裡不慌不忙地做小紅旗哩。
我說,花臉,你做這個幹什麼,他笑了笑說,有用。
我說有什麼用?他說,紅軍快來了,歡迎紅軍。
我吃了一驚,就問,你不怕殺頭?他嘿嘿一笑,說,現在吃上頓沒下頓,苛捐雜稅,弄得人活不下去,還不如死了痛快!我一想,也就是這麼回事,就說,周花臉,你既是做小紅旗,也替我做一個,到時候我也去。
這樣聯絡了不少人。
昨天,紅軍來了,槍一響,王家烈的隊伍就往南門跑,周花臉就領着我們往東門跑,就把城門給打開了。
”“是老張打開的。
”周花臉補充道,“東門上那個大杉木門栓很結實,越着急越弄不開。
張師傅就說,你們看我的,說着就搬起一塊大石頭,咔咔幾下,就被他砸斷了,那柄大鐵鎖也嗆啷一聲落在地上。
老張平時殺豬,确實力氣不小!”
殺豬的張師傅受了表揚,黑臉上放出亮光,嘿嘿地笑。
周恩來拍着巴掌說:
“這說明,同志們很有勇氣,很有才幹嘛!為什麼說蘇維埃委員不能幹呢!别人瞧不起我們,我們不能瞧不起自己!”
他又講了一番道理,說得大家心服口服,眉開眼笑。
最後,他壓低聲音對葉明說:
“你們這個團,還要準備向前面再伸一伸,最近中央在這裡還有重要活動。
”
周恩來所說的重要活動,就是曆史上有名的黎平會議。
這個會議幾天後就在這座房子裡開始了。
會開的時間很短,但是頗有成效。
會議經過激烈争論,進一步肯定了毛澤東轉兵貴州的主張,并作出了戰略方針的決定。
這一決定明确提出,在川黔邊開創新根據地,這個地區首先應以遵義為中心,在不利的條件下,可以轉移至遵義西北地區。
這就給紅軍的進軍道路指出了明确的方向。
周恩來在會議上對李德的主觀、自大提出了激烈的批評。
他還建議被貶職的劉伯承,重新擔任總參謀長的職務,這一建議得到熱烈的贊同。
劉伯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