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由黎平進入黔境,沿着劍河、鎮遠、施秉、餘慶和台拱、黃平、甕安一路橫掃過去,雖不能說是風卷殘雲,也可以說掃得頗為輕松。
盡管這時已近年末,天氣相當寒冷,有些人還穿着單薄的衣服,甚至赤着腳走路,精神上卻輕快多了。
這些江西、福建、湖南等省的戰士,進入貴州感到頗為新奇。
一是少數民族多,什麼苗族、瑤族、黎族、彜族、布依族、侗族、白族,真是一下分辨不清。
有時一座大山,山上、山下和山腰,就住着三種不同的少數民族;到了趕場集日,就更是各民族的大聚會了。
他們的裝束服飾都不一樣,真是各呈異彩。
那些地名也使人感到詫異。
比如什麼牛場、羊場、豬場、雞場、兔場,還有狗場、猴場,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呢?如果它表明,這個集市上集中出售的是牛、羊、豬、雞,這還是容易理解的,那麼為什麼要叫猴場?是不是這裡山高林密,是孫悟空後代的繁衍之地?不是,當中央縱隊進入猴場時,四外一望,都是矮矮的秀麗的小山,寬寬的山谷間全是剛剛收割的稻田,不要說猴子,連隻猴子的影兒也沒有。
後來,經當地人指點,這才知道,原來這地方許多集市的命名,是以子、醜、寅、卯等等地支的象征物來命名的。
這就是它們文雅和不文雅稱号的來源了。
一九三四年的歲尾年末,中央縱隊進駐猴場。
一九三五年的第一天,在山坡上一家高大的宋家大院裡,舉行了中央政治局會議。
這次會議批評了博古和李德;因為他們仍然堅持與二、六軍團會合,自然不贊成渡過烏江,建立川黔根據地了。
會議毅然決定,要反對一切逃跑的傾向和偷安休息的情緒,要在這一地區内轉入反攻,争取首先殲滅敵軍一部,建立以遵義為中心的黔北新蘇區,然後向川南發展。
會後立即發布命令:迅速突破烏江天險,占領遵義。
任務的要求是很緊迫的,因為薛嶽和粵、桂軍的強大兵力追擊在後,如果稍有遲慢,就會陷于背水作戰的危險境地。
雖然全軍上下都希望在這裡略事休息,過上一個年,也不得不忍痛放棄了。
突破烏江的任務,也落到韓洞庭的肩上。
如果讀者的記性不壞,就會想起,他就是躺在擔架上與總書記博古争吵的那位性格剛烈的團長。
他臂上的傷已經基本上好了,隻是下雨陰天還隐隐作痛。
他的團隊因為湘江之戰傷亡過大,已與别的團隊合編。
團政治委員黃蘇是他的老相識,對他的歸來自然歡喜不盡。
黃蘇是初中學生,有點文化水兒,加上勤奮好學,進步很快。
他的突出特點是作風細緻,和韓洞庭的勇猛果斷配在一起,真是粗細結合。
剛柔相濟,天生的一對兒。
這個團于除夕之夜進抵烏江岸邊的江界河渡口。
當晚即忙于搜集渡河器材,但一無所獲。
所有渡船,都被敵人掠去。
次日一早,韓洞庭和黃蘇帶了幾個參謀到江邊偵察。
天色陰沉得厲害,北風正緊,天空已經飄起了雪花。
對于衣著單薄的這些軍人,真是格外寒冷。
幸虧韓洞庭和黃蘇都還有件繳獲來的毛衣,那些參謀和警衛員就要憑他們青春的火力了。
他們來到山坡上的幾座茅屋邊,往下一看,山谷中雲霧低垂,昏蒙迷離,在深深的谷底,已可看到烏江墨綠色的江水。
也許由于兩岸山上林木蓊郁,江水黑森森的,真象一條烏龍穿行在兩列高山峻嶺之間。
江面不過二百米寬,但兩岸多是懸崖絕壁,隻是渡口處坡度稍緩。
韓洞庭和黃蘇都取出望遠鏡仔細觀察。
他們看見對面有四座尖尖的山峰,山坳間敵人修築的工事隐約可見,山腰上還有敵人倉促修成的青灰色的碉堡,俯瞰着渡口。
據師的偵察隊報告,在豬場和渡口,有黔軍侯之擔部的兩個團在這裡防守。
“老夥計,你看怎麼搞法?”黃蘇收起望遠鏡,帶着笑問。
他的身量不高,但顯得很有活力,經常閃着一雙小而明亮的眼睛。
韓洞庭沒有即刻回答。
他象一般軍事幹部那樣,看地形就象饞貓見了鮮魚似地看個沒夠,仿佛把一切坡坡坎坎都要印到心裡。
“你看到對面那條曲曲彎彎的小路沒有?”他說着,并不放下望遠鏡來。
黃蘇不得不再次舉起望遠鏡,看了一陣,說:
“哪條小路,我怎麼看不見呀?”
“哎呀,老黃,你這個鬼眼睛!”韓洞庭撇撇嘴,“我說的是上遊,距碉堡一千多米的地方,那不是一條小路嗎,就象在山壁上挂着似的!
“看見了!看見了!你這家夥不說清楚嘛!”
韓洞庭收起望遠鏡,重複指着渡口以上二裡多路的地方,那裡江面比較狹窄些,坡岸也比較陡峻,然後宣告他的構思說:
“渡口這裡是敵人的防守重點。
這裡坡度比較緩,敵人估計我們會從這裡進攻,我們就把這裡作為佯攻方向。
軍委不是要我們架橋嗎,我們就在這裡拉開姿勢架橋。
實際上,我們從上遊那條小路下面偷襲過去。
”
說過,他以期待的神色凝望着黃蘇,那眼色仿佛說:“老夥計,你看行嗎?”
“主意倒是好主意。
”黃蘇沉吟了一番,然後笑着說,“可是,靠什麼過去呀!”
“這個,你可要好好動動腦子了。
”
“昨天晚上,我就找老鄉調查了一下。
老鄉講,要想過烏江,一要有船,二要好天氣,三還要好船夫。
這樣說,我們一條也沒有。
我想的辦法就是紮木排,可是沒有搜集到木料。
砍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