繳獲的十萬分之一圖,就根本沒有實測過,有時方向都不對。
他的命令一下,就叫你趕到,根本不考慮部隊還要吃飯,還要睡覺,走不走得到。
洵口戰鬥那次,我确實很生氣:敵人有一個營眼看快消滅了,他非讓我撤下來,去打硝石,連半天時間都不給;而那個硝石,是個死地,它在敵人堡壘群的中間,周圍駐着敵人八九個師;我去電堅決反對才沒有去,否則三軍團就會被敵人全部殲滅。
進攻南豐城,幸虧我留了一個新兵團在手上,堅決守住一個山口,不然一軍團也有被殲滅的危險。
”說到這裡,彭德懷兩眼直視李德,說:“李德同志,你剛才說紅軍到今天保存了有生力量,好象是你指揮的成績,叫我看,要不是紅軍有高度的自覺,對你的抵制,紅軍早叫你斷送完了!”
“這些都不談了,”彭德懷揮揮手說,“我還是談談廣昌戰鬥吧。
敵人集中七個師一個炮兵旅進攻廣昌。
我再三說廣昌是不能固守的,博古同志和李德同志硬是不相信,要我們修永久性的工事。
博古同志還親任臨時司令部的政委,李德同志實際是總司令。
結果打了一天,從早上到晚上,敵人的飛機每次來六七架輪番轟炸,所謂的永久性工事就轟平了,在裡面守備的一個營全部壯烈犧牲,一個也沒有出來。
部隊突擊了幾次也沒有成功,傷亡将近千人。
晚上,博古、李德同志約我和楊尚昆同志談話。
一見面,李德還是那一套,什麼如何進行短促突擊啰,組織火力啰,我說,組織什麼火力呀,根本沒有子彈!那天,真把我氣壞了,我也豁出去了,我說,李德同志,自從你來了以後,你沒有打過一個好仗!敵人是五十萬人,我們是五萬人;敵人有全國政權,我們是二百五十萬人一個蘇區;敵人有飛機大炮,我們連子彈都沒有;我們怎麼能同敵人拼消耗呀!今天的實際你可看到了吧!你完全是一個主觀主義的、圖上作業的戰術家!蘇區開創快八年了,一、三軍團活動也六年了,你要把這一切都斷送掉!'崽賣爺田心不痛',就是我那次講的。
講了以後,我看李德并不生氣,就知道伍修權同志沒有全翻過去,我又讓楊尚昆同志重翻了,果然李德就咆哮起來,直罵我:'封建!封建!'還說因為免了我的軍委副主席我不滿意才說這些話的。
我說,呸!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确實的,那次我把一套舊軍衣放在包裡,我是準備随他到瑞金去,随他開除黨籍,開大會公審,殺頭!……”
聶榮臻和彭德懷的發言,使剛才凱豐和李德的發言掀起的波瀾平息下去,就象是大海裡湧起的兩朵浪花勇猛相擊後歸于平靜一樣。
朱德早就準備着發言,一次一次都被别人搶到頭裡去了。
在他那忠厚純樸的多皺紋的臉上,簡直象風雨表一樣,随着發言的内容,時而笑得很甜,時而皺起眉頭。
剛才凱豐和李德的講話,竟使他的臉拉得老長,堅實的颚骨繃得緊緊的。
現在聽着聶榮臻和彭德懷的發言,臉上的線條又自然而然地展開了。
接着,他在大家的笑聲中開始了發言。
他的發言簡明扼要,内容尖銳語調卻極平和。
他說,我們紅軍的人就是要以唯物辯證法來研究運用戰術。
事物是變動的,情況是遷移的,決不能用一成不變的老章法來指揮軍隊。
毛主席就是從實際出發創造了我們的戰術,所以前幾次“圍剿”都打赢了。
很可惜,第五次反“圍剿”,把這些流血的經驗抛棄得幹幹淨淨,所以才受到這樣大的懲罰。
今天要挽救危局,理所當然地應該讓毛主席出來參加指揮。
總司令的發言,使大家不自覺地鼓起掌來。
接着,李富春、劉伯承等許多人都發了言。
周恩來再一次發言,完全同意毛澤東對錯誤軍事路線的批判,并支持毛澤東對紅軍的領導。
壁上的自鳴鐘當當地敲了六下,沉在會議中的人們,蓦然擡頭,才看見玻璃窗已經透進微明。
天花闆下的那盞吊燈裡油已經不多了,火盆裡的炭火也隻剩了些餘燼,人們這才覺得有些寒意。
在走廊裡燒水的警衛員們提着一把大壺走了進來,給每人倒了一大杯熱茶。
“你們聽,外面這是什麼聲音呀?”毛澤東一面喝茶一面問。
大家靜下來一聽,原來是小販的叫賣聲。
“好象是賣豆花的。
”周恩來笑着說。
“誰請客呀,”毛澤東笑着說,“我的肚子早就餓了。
”
“我們四川豆花很好吃咧!貴州的不知道怎麼樣。
”朱德笑着,招呼他的警衛員到街上去看。
幾個警衛員也很高興,不一時就一碗一碗地端上來。
熱氣騰騰的豆花,上面漂着一層紅紅的辣椒油,對于這些又困又餓的人們,無疑是非常難得的美餐了。
“可以,味道不錯。
”朱德邊喝邊評論說,“不過比起我們四川,似乎還差一點。
”
“就是辣椒少了!”毛澤東說,一面笑着問博古,“你看這味道怎麼樣?”
“我們江浙人不欣賞這個。
”
博古悶悶地答道。
他沉吟了片刻,又說:
“老毛,你今天的發言,我認真聽了。
有些是對我有啟發的,但是有些提法我不能接受。
”
“那可能是我放的辣椒太多了吧!”毛澤東笑着說,“不要緊,不要緊,我們慢慢來談。
”
“對對,慢慢談。
”周恩來也笑着接過來說,眼睛放出欣慰的愉悅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