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烈這時正率領殘部駐在黔西縣城。
前幾天,紅軍逼近貴陽,他不但沒有危機感,相反還有一種得意之色。
孫渡路經黔西時,他甚至壓抑不住自己的那股高興勁兒,滿臉放光地說:“孫司令,你看這次共軍忽然南渡烏江,這是什麼意思?”孫渡還沒有回答,他就自己接着說:“這硬是要将老帥的軍咧!”他說的老帥,當然是指正蹲在貴陽的蔣介石。
當王家烈講這話時,派來監視他的特工人員也在座,不是王家烈不謹慎,而是實在壓不住了。
後來,紅軍圍着貴陽城象炸了一個大麻花似地繞了一個圈圈,迤逦而西,奔向雲南,對王家烈說來,卻是一喜一憂,亦喜亦懼。
喜的是紅軍已過境,貴州又是昇平之世;憂的是不知在這昇平盛世中是否還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正在這時,從貴陽行營打來電報,說是委員長的侍從室主任鄭不凡要來,王家烈心裡犯嘀咕了。
鄭不凡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他既是蔣介石的智囊中人,又是蔣的特使,忽然君臨此地,該不是豔慕黔西大山的風光。
王家烈自接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刻起,就心緒不甯,七上八下。
而貴陽距黔西不過二百華裡,鄭不凡說到就到,王家烈還沒理出一個頭緒,這位特使已經來到面前。
王家烈自然作出最大努力,宴請了一番。
随後,畢恭畢敬準備聆聽委員長訓示,鄭不凡卻推說,長途行車,精神困倦,第二天再談。
這當然使王家烈又增加了一個不眠的長夜。
這天早晨,王家烈早早來到他的臨時軍部,鄭不凡仍遲遲未到。
他隻好坐在小客廳裡靜靜等候。
這時,那些已經想了幾十遍的問題,又來苦苦纏磨着他。
問題的中心是,蔣介石究竟會怎樣對待自己。
這紛纭難理的思緒,是從戰争的風暴盤旋到貴州的第一天就産生了的。
當時,他極其擔心蔣介石“一箭雙雕”,尤其擔心他參加粵、桂、黔三省的反蔣活動遭到報複。
他的那顆心真比壓着一座泰山還要沉重。
幸虧他那位外交家兼活動家的夫人萬淑芬有膽有識,以勇往直前、一無所懼的精神,到了一趟南京,給宋美齡送了一份厚禮,并且在最關鍵的問題上作了解釋。
她說,貴州之所以同廣西聯合,并非真心,隻是為了貴州的鴉片在廣西順利過境,“不過是讨一碗飯吃罷了,哪裡會真心反蔣委員長呢!”誰知這話還沒說完,宋美齡就說,蔣委員長早就忘了此事。
臨走,蔣介石還親自接見了她,叫她轉告王家烈,專心“剿匪”,不要想得太多。
為了表達他的這番厚意,送了她五萬塊錢,還有兩箱子沒有開封的德國造二十響連槍。
王家烈聽到夫人的傳達,看見擺到自己面前的這些東西,簡直勝似一支大軍凱旋,早已樂得眉開眼笑,如果不是薛嶽克扣他的軍饷,他可真要飄飄欲仙了。
今天他在心緒如麻的時候,再一次想到此事。
心想,大人物總是大人物,委員長做事還不至于一點情面都不講的。
想到這裡,他臉上出現了幾絲笑意……
正在這時,鄭不凡笑嘻嘻地走了進來。
這鄭不凡尖下颏,稀零零幾根胡子,眼睛眯細着,臉上總帶着幾分笑意。
他那身綠呢子的将軍服雖然筆挺,但依然使人想到舊戲上手拿羽毛扇一走三晃的人物。
“王軍長,你昨天晚上沒有睡好吧!”說過,他坐下來詭秘地一笑。
“這人好厲害!”王家烈心裡嘀咕道,“他怎麼曉得我沒有睡好。
”
想到這裡,他故意挺挺胸,笑着說:
“鄭主任,您也沒有好好睡吧!”
“我睡得還好。
就是你安排我住的那地方,附近有兩條狗老是叫,想必它也看出我是個中央軍,不把我當自家人看。
”
說過,眼睛一眯,笑了。
“也許它看出你是從天子腳下來的,表示歡迎吧!”王家烈也幹笑了兩聲。
鄭不凡眯着眼,望着王家烈說:
“你知道我的來意嗎?”
“我正要聆聽委員長的訓示!”王家烈将頭微微一低。
“是這樣,委員長本想親自來看望你,因為公務忙碌,難以分身,所以才派我來了。
”
接着,鄭不凡就轉達蔣介石的話說,自從共軍進入黔境,二十五軍的官兵還是很辛苦的。
現在貴州境内已無敵蹤,百廢待舉,任務相當繁重,軍政長官不宜兼職太多,在二十五軍軍長和貴州省主席這兩項職務之中,王家烈可任選一個,決不勉強。
王家烈一聽,好象當頭挨了一大馬棒,頭立刻嗡嗡作響,有好幾秒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鼓着金魚眼,張着嘴唇。
鄭不凡看着他那副呆樣,不禁暗自發笑。
他眯眯眼,又說:
“我臨走,委員長再三告訴我:幹什麼要由王軍長挑,一切聽王軍長的,決不能有絲毫勉強。
”
鄭不凡這時才發現王将軍那偉岸的身軀和他的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