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過了岔羅,就最後離開彜族區了。
仍然是窄窄的山溝和崎岖的山徑,滿山都是五彩缤紛的杜鵑花,還有叮咚的流泉。
風景是夠美了,可是這些還暫時與紅色戰士無緣。
他們想的隻是一件事:迅速越過大渡河。
在大部分時間裡,戰士們都比指揮員的心頭輕松。
即使有時覺得處境危殆,也并不在乎,似乎這一切都由他們的上級包攬了。
例如現在就有人嘻嘻哈哈笑談着彜族區的趣聞。
可是指揮員就不同了,作為先遣隊司令的劉伯承和政委聶榮臻一路上就很少說話。
劉伯承騎的仍然是那匹老白馬,勉勉強強能跟上紅軍的腳步。
他的脖子裡依然挂着那個單筒的望遠鏡,身上斜挎着圖囊和一柄彎彎把兒的雨傘。
從他的面容和整個的姿态,都可以看出他陷入到沉思裡。
周圍的山峰,溪水,野花,流泉,以及戰士們高一陣低一陣的笑語,都似乎離得他很遠,很遠……
“隻要有船我就有辦法!”他低聲地說。
跟着老白馬行進的作戰局長薛楓,以為他要吩咐什麼,就往前趕了幾步,又聽見他說:
“隻要有船我就有辦法!”
薛楓望了望他那直視前方凝然不動的神态,才發現他是自言自語,就回過頭對聶榮臻說:
“總參謀長這人真有意思,又在自言自語呢。
”
“他說什麼了?”聶榮臻在馬上問。
“他說,隻要有船我就有辦法。
”
聶榮臻微微一笑:
“昨天半夜,我就聽見他這樣說。
我以為他要同我讨論什麼,一看他睡得呼呼的,才曉得他是做夢。
”
薛楓笑了。
聶榮臻又說:
“其實,我也做了一個夢,一下子得了五條大船。
”
說過,竟笑出聲音來了。
正說話間,走在前面的紅一團吹起急促的防空号聲,部隊在路邊停下來了。
這是長征路上的家常便飯,部隊早就應付裕如。
戰士們更樂于有機會休息一下。
劉伯承和聶榮臻都下了馬,飼養員随便在路邊折了些樹枝把馬匹僞裝起來。
接着,天空中出現了三架敵機。
“瞧,這龜兒子要丢蛋了!”一個人喊。
“不,不,是屁股冒煙呢!”又一個人說。
大家定睛細看,既不是丢蛋,也不是屁股冒煙,而是在撒傳單。
轉一圈就撒下一大溜,瞬刻間,那紛紛揚揚的紅綠傳單,随風飄得滿天都是,正在輕緩地飄落下來。
警衛員從近處的山坡上撿了一張回來,遞給了聶榮臻。
聶榮臻一看,這張巴掌大的新聞紙上,印着粗大的黑體鉛字:
中共士兵們:
前有大渡河天險,後有幾十萬追兵,你們現已陷入絕境,即将全軍覆沒。
朱毛匪酋也将成為石達開第二。
何去何從,望速抉擇!猛省!!!猛省!!!猛省!!!
聶榮臻輕蔑地笑了一笑,将傳單遞給了劉伯承。
劉伯承看了看,将傳單輕輕撕掉丢在一旁,然後仰起頭來,望着那些仍舊漫天飛揚的傳單笑道:
“真是丁丁貓想吃紅櫻桃,連眼睛都望綠了!”
年輕的作戰局長薛楓,一直盯着那三架盤旋的敵機,這時插話說:
“前幾天繳獲的報紙說,蔣介石親自坐飛機視察過大渡河前線,現在不知道他是不是又來了。
”
“不一定吧,”劉伯承笑笑說,“現在他已經基本上布置好了。
”
其實,誰也沒有料到,說這話的時候,蔣介石真地就在他們的上空。
據多年後的材料透露,蔣介石确曾兩度從昆明飛臨大渡河前線上空視察。
這位統帥軍裝筆挺地坐在軟椅上,從舷窗裡貪饞地望着那條夾在深谷裡的激流。
他面含笑意,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這條激流上了。
坐在他旁邊的是矮小精幹的陳誠,手裡拿着一張地圖,不時地應付着他的上司的問詢。
“安順場究竟在哪裡?”蔣介石問。
“委座,您瞧,就在那個河灣灣裡稍為突出的地方。
”陳誠欠起身子來指點着。
“是在那個圓包包山旁邊嗎?”
“是的。
”
“那村子很小嘛!”
“是的,很小,不過百把戶人家。
石達開的隊伍就困守在那個圓包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