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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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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焘說:打松潘沒有問題,隻要組織問題解決了,就立刻打!” “組織不是已經解決了嗎?國焘同志不是就任了總政委嗎?”張聞天的語氣也硬起來了。

     陳昌浩和緩了一下,笑着說: “國焘同志早說了,他并不是為了個人的地位,是要整個的組織與現實的情況相适應嘛!” 張聞天又沉默了。

    他望了望當年的這位同窗,這位年輕的弟弟,在肚子裡歎了口氣。

     雙方的意思都已表達,雙方最重要的話——争取對方站到自己一邊——都沒有講出口來。

    即使講出口來也不會發生作用。

    于是雙方都放棄了努力,重新又談起在莫斯科學習時的生活,那個一開始就談了頗長時間的話題。

     午飯是棒子面餅子和幾樣簡單的蔬菜,這在當時情況下已經是最高的規格。

    吃飯時各人想各人的心事,交談的都是無關緊要的話,不過避免冷場罷了。

    最後分手時,陳昌浩捧了一塊當地出産的粗呢衣料,笑着說:“洛甫同志,你把這個送給劉英吧,再往北去還是用得着的。

    ”張聞天也不推辭,讓警衛員接過去了。

     張聞天在歸途上不免心中懊喪,暗中感慨道:如果路線上發生分歧,即使再好的朋友也無濟于事。

    這樣一路想一路走回到了索花寨子。

    毛澤東正在村前踱步,手裡拿着樹葉子裹起的卷煙。

     “怎麼樣,洛甫,談得如何?”毛澤東停住腳步,帶着期待的神情。

     “不佳!”張聞天搖搖頭,歎了口氣,“有些人就是這樣,隻曉得追随個人,心目中沒有黨,沒有真理。

    ” 毛澤東的心涼了半截,急問: “打松潘的事,他可同意?” “陳昌浩說,打松潘他是同意的,但是,要等中央調整了組織再說。

    ” 毛澤東一聽急了,他把煙蒂一甩,露出了怒容: “張國焘不是總政委了嗎?他還要調整什麼組織?” “他們的意思是,中央政治局、中央委員會都要調整。

    ” 毛澤東激怒了。

    他習慣地卡着腰怒氣沖沖地說: “這是訛詐!是利用黨的困難進行訛詐!” “這自然是訛詐,是政治訛詐。

    ” “張國焘不打,讓一、三軍團打!北進是誰也擋不住的!” 毛澤東的性格,正象棉裡藏針。

    他平時謙恭溫和,具有較強的克制力;但是也有克制不住的時候,那時就如火山爆發,要大大燃燒一場。

    今天他的雙眼閃着火星,樣子也很怕人。

     張聞天從旁勸慰道: “澤東,我看還是從容商議吧。

    回頭同恩來讨論一下再說。

    ” 這時,從那邊過來一支紅軍小隊,約有二三十人。

    人人灰塵滿面,軍服褴褛。

    隊伍裡有人牽着一頭烏黑的牦牛,馱着兩個口袋,後面還跟着四五隻羊子。

    看樣子很象一支籌糧隊從遠處回來,個個臉上露出倦容。

     毛澤東和張聞天正在觀望,隻見走在前面的一個腰挎短槍的青年跑了上來,打了一個敬禮。

    他光着兩條腿,穿着一條短褲,腳上蹬着一雙小小的草鞋。

    軍衣褂子上掉了兩個扣子,前襟也被荊棘挂得幾乎成了布片。

    毛澤東端詳着他那年輕秀麗的面孔,覺得好生面善,卻又一時想不起名字,就問: “你是誰呀?” “毛主席,你不認識我了,我是櫻桃!”說着,她的兩隻眼笑成豌豆角了。

     “哦,你是櫻桃?”毛澤東仔細一望,頓時驚呆了。

    真想不到那個十分美麗的姑娘,今天成了這樣。

    她的烏亮的頭發不見了,臉曬得黑中透紫,就象這裡草原上的人們。

    更不知道她為什麼穿着短褲,兩條腿上滿是一條一條的傷痕。

    全身上下,隻有那微微隆起的胸脯,還有草鞋上兩朵小小的紅纓子,是作為一個女人的标志。

    想不到,真想不到當前的生活竟把我們的女同志變成了這樣。

    毛澤東不禁一陣心酸,握着櫻桃的手,頓時熱淚盈眶,背過臉去,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停了好久,才說: “天這麼涼,你怎麼穿着短褲?” “我們淨爬大山、鑽樹林了。

    ”櫻桃笑着說,“我的褲子挂成了片片,我就幹脆截去,給同志們包傷用了。

    ” “你的頭發呢?” “我的頭發,”櫻桃不好意思地說,“已經成了虱子窩了。

    以前我們女同志在一起,就互相捉,現在怎麼辦?我一怒之下,就統統剪了。

    這算什麼,反正以後還要長的。

    ” 她嘻嘻一笑。

     紅軍小隊邁着疲憊的腳步走過去了。

    馱着糧食的牦牛和幾隻羊子還在後面慢慢地走。

    張聞天順手指着問: “這些都是買來的嗎?” “是的。

    ”櫻桃答道。

    “買來這些東西多不容易呵!這次犧牲了好幾個同志,金雨來同志也犧牲了……” “什麼,金雨來也犧牲了?是遇見藏軍了嗎?” “不,是餓死的。

    ” 毛澤東神色黯然,仿佛喃喃自語: “為了一個人難填的欲壑,付出了多少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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