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寡婦住在東頭,平常身子很結實,走路的時候,胸脯兒狠狠往前挺着。
她還不過三十歲,家裡有兩間瓦房,一個小場院。
去年秋天,她從水裡撈回幾個高粱頭,放在場裡曬幹軋了,堆起來。
她坐在糧食堆邊上,休息一下,準備揚場。
那天悶熱,抓一把糧食,揚出去試試,糠皮糧食一同落下來,望望場邊的樹,樹葉兒一點兒動的意思也沒有,她歎了口氣,天越陰越沉,就要下雨了。
這時長工老溫背着張大鋤,從地裡回來,他在這村裡呆了好幾年,大人孩子全認識,也常和婦女們說笑,路過寡婦的場院,轉臉說:
“還不快拾掇,雨就過來了。
”
“哪裡有風啊!”寡婦說,“你有工夫沒有,幫我甩出去。
”
“有工夫沒工夫,這隻是三簸箕兩簸箕的活兒。
”老溫說着把鋤靠在場邊樹上,走過來抓起簸箕,收了點糧食颠了颠,站好了位置。
寡婦拿着木鍁,站在他的旁邊。
老溫用力把糧食甩出去,很快就揚完了場。
抓起掃帚來,漫去糧食上的草末兒,用推闆堆在一塊兒,寡婦笑着拿了布袋來。
剛剛裝起糧食,大雨就過來了,寡婦趕緊收拾着家具,老溫替她把糧食背進小屋。
“全虧你,”寡婦跑進來說,“再晚一點兒,我這個大秋就完了。
快擦擦你身上的汗,坐下歇一會兒吧!”
她拉開一領麥稭苫子,鋪在地上。
雨下得大極了,天昏地暗,房裡院裡,什麼也看不見。
“一個婦道家過日子,就是難。
”老溫大聲說。
“那難聽,就不能提了,”寡婦說,“還算我有人緣兒,你呀,老常哥呀,全肯幫助我。
”
“這些活,放在男人身上就不算什麼,”老溫說,“放在你們身上就難大發了。
”
“難的淨哭。
”寡婦說,“你們也有遭難的事兒呀,縫縫補補的活兒,就拿給我吧!”
老溫幾次想走,都叫寡婦攔住了,她說:
“熱身子,叫雨激了,可不行!”
從這一天起,老溫和這寡婦發生了愛情。
寡婦的肚子大起來,她用布把它纏緊,後來就不願意出門了。
前幾天俗兒來她家,冷不防叫她看出來了,俗兒說:
“你知道,八路軍最恨這個男女關系,知道了,小人要摔死,大人要槍崩。
”
寡婦老實,叫她給想個辦法,俗兒說:
“添下來,你就交給我。
婦女們叫俗兒和田大瞎子的老婆坦白,田大瞎子的老婆擺肉頭陣,站在台上,兩手交叉捂着肚子,低着頭高低不說話,群衆的質問,她當做耳旁風。
俗兒頂不住,說了。
她說:
“那天高疤同着一個姓白的漢奸來了,在田大瞎子家開會,叫我們破壞村裡的抗日工作,誰抗日積極就破壞誰的名譽,我和她就想了這個招兒,今後改過,再也不犯了。
”
從這件事情,春兒想起來,應該為村裡的婦女和兒童們做些工作。
她請變吉哥按照鄉村的實情,畫兩套畫兒。
聽說又請他畫畫兒,變吉哥很是高興,他說:
“當然,現在是武裝抗日第一,可是社會上的落後勢力我們也要負責掃除。
關于婚姻自主,我可以編排着畫,可是關于生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