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醫生每天來治療,芒種的傷口漸漸好了。
他已經能夠在春兒家的小院裡走動幾步,因為技術和器械的限制,有一小塊彈片沒有能夠取出來,好在他的身體過于強壯,正在發育,青春的血液周流得迅速,新生的肌肉,把它包裹在裡面了,他也并不在意。
這天從早晨,就刮起了黃風,初夏的風沙陣陣的摔打着窗紙。
天黑以後,風才漸漸停了,天空又出滿了星星。
和他們做伴的大娘,吃罷晚飯就來了,和春兒坐在炕頭起,圍着油燈給軍隊做鞋。
芒種靠在被羅兒上,顯得有些煩躁,他說:
“春兒,你把那馬槍遞給我。
”
“又幹什麼?”春兒擡起頭來問。
“你和大娘坐開一點,讓給我點燈明兒,”芒種坐直了笑着說,“我把它擦整擦整。
”
“這就是你的親人。
”春兒爬起身子,從牆上給他摘下槍來,遞過去說,“你可忘不了它。
小心點兒呀,别走了火,打着我們!”
大娘趕緊靠窗台一閃,說:
“黑更半夜,你可擺弄這個幹什麼?我就怕人們搬槍動斧的!真是,你可留點心,别打着我了。
你别看我老了,我還想活到把日本打出去呢!”
“又想把日本打出去,又不叫人拿武器。
”芒種笑着說,“你這個大娘呀!”
春兒又從破迎門櫥裡,找出一個小小的生發油瓶子,搖了搖遞給芒種說:“使我們婦女自衛隊點擦槍油吧,我說你可省着使,不同你們大部隊上,我們就剩瓶底兒上這一點點了。
”
芒種在炕尾巴上擦槍,大娘在炕頭上一直不安心,不斷的回過頭去看。
春兒說:
“你快收拾起來吧。
叫大娘把針紮到手指頭裡去,不能給你們納鞋底兒,你就不鬧了!”
村北頭田大瞎子家的狗,忽然叫起來。
它先是汪汪了兩聲,接着就緊叫起來,全村的狗也跟着,叫的很兇。
“聽一聽!”芒種側着耳朵說。
春兒和大娘全停下手裡的活計。
街上亂哄哄的,像是隊伍進了村。
接着有喊叫罵人的,有走火響槍的,有通通砸門子的。
芒種眉開眼笑的說:
“好啊,我們的隊伍回來了!”說着爬下炕來,就摸着找他的鞋。
“你先停一下!”春兒小聲說,“别是日本進了村吧!”
“那明明是中國人講話,怎麼會是日本?”芒種說。
“那也許是漢奸。
”春兒說,“你聽聽罵的多難聽,你聽聽,八路軍有這樣叫老百姓的門子的?像砸明火一樣!小心沒過禍,我去看看吧!”
“你,你也要多加小心呀,”大娘說,“我那老天爺!”
春兒穿上鞋,下炕來,輕輕打開房門。
她走到院裡,扳着籬笆往外一看,田大瞎子家的外院裡,已經是明燈火仗,人和馬匹,亂攪攪的成了一團。
她看不見老常和老溫。
她看見田耀武和三四個人,站在二門的台階上,喊叫:
“快!派人包圍了村子!”
春兒的心一收縮,“我們那些崗哨哩!”
她趕緊回到屋裡。
她把情況和芒種說了,芒種判定這是張蔭梧的隊伍,自己不能留在村裡:要沖出去。
春兒說:
“你的腿還沒好俐落,走得動?也許不要緊吧,我們和他們不是統一戰線了嗎?”
芒種背上槍,着急的說:
“我們信得住自己,可不能相信這些人。
他們狼心狗肺,兩面三刀,這回一定是編算我們來了,快走!”
“那我也就跟你走!”春兒說。
“要是他們來了,你們就全出去躲躲吧!”大娘說,“我給你們看門,我不怕他們,你們不要看我平常膽小,遇上了,刀撂在脖兒頸上,我也不含糊!”
開開籬笆門,芒種提着槍走在前面,春兒提着槍跟在後面,叫堤坡掩護着,往西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