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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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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吉哥也常常編寫一些小劇本。

    變吉哥編寫的劇本,在題材上,雖然也不外是青年參軍,婦女支前,擁軍優抗,送交公糧,但是在他的每一個小戲裡,都有真實的群衆生活的情調。

    他的編劇和他的繪畫一樣,并沒有經過多少明師的指點,差不多都是自學自纂出來的。幼小的時候,他跟着一個堂叔父,在冬閑期間,學習過一本千字文,沒有紙筆,他用鐮刀在村邊的土寨牆上習字。後來學習繪畫,他才認識和積累了更多的文字。在他的生活裡,凡是遇到印着和寫着字的東西,他都非常尊重和珍惜,對于學習文字,他有超過一般人的熱誠。村中街頭上的公私告白,粘在人家立櫃上的喜帖,他都認真的去讀。流浪畫廟的年代,對于那些用木炭或是粉塊題在破廟牆壁上的詩句和謎語,尤其感到興味,總是盡情的欣賞和批注。至于那些躺在道路上的殘斷的古碑,廟宇裡懸挂的匾額,他就更當做偉大的作品來仰慕了。

    結婚的那年,他稱了幾斤舊報紙,自己裱糊的新房,鄉間的畫匠都兼有紙匠的技能。在風雨天不能外出的時候,他在炕上,仰着立着,挨篇挨段,讀完了所有報紙上的文字。這間用廢報裱糊的小屋,成了他的藏書庫和文化宮,等到報紙被煙熏火燎,不能辨認的時候,他還能指出在屋頂上有一篇什麼故事,炕頭上有一則什麼新聞。包了雜貨的舊書篇頁,他也是仔細的讀過,然後保存起來。

    他喜歡聽人講說故事,在外邊畫廟那些年,冬天的夜晚,他常常和那些小販,同宿在山村的小店裡。他有機會聽到了很多很好的故事,有時也受騙。一天下了大雪,小店的炕上早早的就擠滿了人,後來的一個賣線貨的客人,隻好蹲在地下,他看見變吉哥睡在熱炕頭上,很是舒服自在,就說:

    “這樣冷天,我們來說個故事吧?”

    “你會說故事?”變吉哥一翻身坐起來。

    “我會講《西遊記》。”賣線貨的說,“平常忙着做買賣,我輕易不說罷了。”

    “那太好了,”變吉哥催促着,“你快講吧,人們一定愛聽。”“這樣公平嗎?”賣線貨的說,“你們睡在熱炕上,叫我這說書的蹲在地下。”

    “說的有理。”變吉哥說,“夥計們,那我們就給說書先生擠出一個地方來吧!”

    可是,那些客人們都紋絲不動。他們好容易睡下了,甯可放棄聽書,也不肯縮小自己既得的地位。

    “這樣吧,”變吉哥說,“你上來在我這個地方睡,我下去在你那個地方蹲着。”

    他們換了一個位置。實線貨的拿着會講故事的架子,安排好自己的行李,慢慢的脫了衣服,鑽進被窩裡,眯縫上眼。

    “你可講呀!”變吉哥說。

    “唔,”賣線貨的說,“講什麼?”

    “西遊。”變吉哥在地下凍得直打顫。

    “好。我講。話說:唐僧取經到東天,騎着草白嗚哇大叫驢……”實線貨的并不會講故事,他不過借這個名義,騙取一夜的熱炕,而且當别人指出他的錯誤,他終于生了氣,說:

    “我不會講。你會講,你就講給我聽吧!”

    等到别的人真的講起來,才證明他既不會講故事,也不是一個真正的鑒賞家,他睡着了。

    變吉哥更好看戲,他能看到的隻是在鄉間跑大棚的那些戲班。隻要戲唱得好,不分寒暑,他可以跑出二十裡外去看夜戲。看完戲走回家來,天就亮了。前些年,這一帶來了一個唱青衣的,叫小出雲。變吉哥看她看的入了迷,他制了一些賣給小孩們的耍貨,跟着這個青衣跑了四個台口。戲班在一個地方唱完四天,當夜就坐上接戲的大車,趕到另外一個地方演出,有時竟在一百多裡以外。變吉哥也就背上他那不值錢的耍貨跟了去,耍貨裡有紅油的小轎車、小皮鼓,黃油的小碌碡、小木槍,把它們擺在戲台旁邊,做着買賣聽小出雲的戲。在這十幾天裡,變吉哥完全忘記了道路的遠近和自己的饑渴。

    他同情和幫助那些出門賣藝的人,年節時候,凡是街上來了唱獨角戲的,唱十不閑的,說書為了賣針的,變戲法帶着賣藥的,都找他擔任散筷子的職務。當演唱終了,再由他收回那些插滿過年的饽饽的筷子,賣藝的人對他十分信任和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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