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武漢失守。
十一月,冀中區的敵情就很嚴重了。
敵人在正面戰場對蔣介石誘降,并在蔣介石節節敗退的形勢下,抽調大批兵力,進攻八路軍,認為這才是它的真正的心腹之患。
敵人又是先從東北角上蠶食,侵占了博野、蠡縣,這次并用公路把據點連接起來。
不久,深縣也被敵人侵占了。
學院轉移到深南地區。
一天,變吉哥,春兒,還有教“抗戰文藝”的張教官,接受一個任務,到滹沱河沿岸,慰問一支新來到冀中的部隊。
起初領導同志并沒有告訴他們是什麼部隊。
他們要通過敵人的封鎖公路,要預先計劃好可以依靠的社會關系。
在路上,張教官提議第一天晚上,就宿在他的家裡。
張教官家中有一個很好的媳婦,參加工作以後他很愛回家,每逢行軍,隻要向着他的家鄉的方向前進,他就走着特别有精神,說話也多;如果是反着方向,他就覺得腿腳沉重,因而也就沉默寡言。
這次,他這樣說服春兒:
“按說,我們的感情并不錯。
不過,她有些落後。
”
“誰呀?”春兒正在望着前方警戒的走着。
“我的老婆。
”張教官說,“她有些落後,不願意出來工作。
我們那裡的婦女工作同志,能力很弱,她們說服不了她。
我更說服不了她,她隻是和我打哈哈。
我好久就想:隻有你能夠幫助她進步。
你有豐富的群衆工作經驗。
這是一個好機會,宿在我家裡,你可以和她徹底談談。
”
春兒笑了笑。
張教官又說服變吉哥。
變吉哥替張教官背着東西。
他雖然道路不熟,卻好跑在頭裡。
也不愛打聽,常常鑽錯了胡同,又退了出來,還是急忙忙走到别人的前面去。
張教官叫住他說:
“變吉,我知道你喜歡書畫,可是因為生活條件不好,你見過的好書好畫并不多。
我家裡書畫很多,有一柳條包,還有一火柴箱。
我也是一個窮學生,隔二跳三的才上完了大學。
我家裡是一個富農。
一個普通的富農,隻能供給一個中學生,上大學就要省吃儉用,我這些書畫得來的實在不易。
你去了,可以翻着看看,對創作有幫助。
我家裡還有些顔色紙張,都是現時不容易買到的,我們可以拿出來用。
”
變吉哥高興極了。
他幫着張教官說服春兒,春兒說:
“走着看。
”
現在,田地裡已經沒有莊稼,眼界很寬。
農民害怕敵人進村放火,把秫稭、棒子稭、谷草和豆蔓,分散的垛在地裡,不往家拉。
道路上很少行人,地裡跑着很多野兔。
抗戰以來,硝磺貴重,就是在初冬,也再看不見有人在漫地裡踢跶着打獵了。
野兔們變得膽子很大,可以沿着道旁,和人們面對面的行走,等到你伸手去捉,它一閃就竄到柴火垛後面去了。
在黃昏時候,他們過了公路。
應該記住,他們還是第一次在自己家鄉的土地上,通過敵人修築的公路。
天空很晴朗,四野裡沒有一個人,離公路還有好遠,他們就快跑起來,跳過公路的封鎖溝,變吉哥還跌了一腳,春兒走到公路中間,立住,向東西兩方面張望了一下,她看見公路翻掘起家鄉的土地,伸延過來,就像敵人在母親的胸膛上,狠狠的砍了一刀,心裡驟然的攪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