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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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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教官的村莊,四面叫白沙包圍,在本縣的地圖上,稱做“沙漠”。

    原有幾處樹林,都被敵人砍伐了,今後幾十年,在這一帶就會看不見參天合抱的大樹了。

    村邊,正在刮着一個旋風,那旋風像一條直直立起的長蛇,腳踏着白沙地面,頭頂着晴朗的天空,它漫過小樹,墳叢,沙崗,摧殘着一切,滾滾前進。

    到了村莊的東頭,忽然有一股黑煙火燼,卷進它的身體,其中夾帶着哭喊的聲音。

     “情況不好。

    ”張教官說,“我們在村邊找個地方躲避一下吧。

    ” 他們跑到村西南的一座磚窯上來,一窯磚剛剛燒好,窯工們爬在窯道上,偷看村裡的事變。

     張教官認識這裡的掌作張老沖。

    這老頭子到這個時候還光着脊梁,白胡子飄灑在黑胖的胸膛上,抽着一條寬大的繡花圍腰,站在窯頂後面。

    他指揮着張教官他們爬下,春兒感到身子下邊滾熱。

     “我們的一個小隊被敵人包圍在村裡了,”老頭兒說,“他們本來可以撤出來,也可以隐蔽起來。

    他們叫敵人的瘋狂勁兒氣壞了,就打了起來,敵人太多,現在是撤不出來了。

    ” 窯工們都焦心的望着村裡。

    打水坯的模子翻在坯場上,悶窯的水擔和水桶扔在窯道上,他們關心的不隻是自己家裡的老小,現在主要的是這一小隊戰士的命運。

     敵人早已經攻進了村子,但村子裡很沉寂,除去不斷升起來的煙火,簡直聽不到什麼聲音,也看不見有人往外跑,這種沉寂是可怕的。

    田野緊張起來,太陽停在遠遠的村莊上面,收斂了光輝,像一塊燒紅了又離開了風爐的鐵。

    窯的附近,就連那一排排整齊的水坯,一垛垛高聳的柴火,都像在那裡激動着。

     “我們的一個戰士上了房,”老頭子提高了聲音說,“咳,他受了傷,他躺在房頂上了。

    ” 别人卻望不見。

     “他沒有命了。

    兩個鬼子上了房。

    ”老頭子的聲音低下來。

     接着,他喊叫,“好!他站起來了,他和鬼子拚了!” 人們聽到了一顆手榴彈的爆炸,一家房頂上冒起一股黑煙。

     村裡又沉寂起來,那些房屋和樹木好像僵直的一樣。

    可是,街道上和房屋裡正遇到了多大的災難呀! “跑出來了一個!”老頭兒說。

     這次人們都可以看見:我們的一個戰士從村南頭一條小胡同裡跑出來,他的腿部受了傷,他不斷的跌倒。

    有一個日本人追他。

     “奔這裡來吧!”老頭子喊叫了一聲。

     那戰士好像并沒有聽見,但是他奔着這裡跑來了。

    日本人也跌跌撞撞的跟上來。

    戰士的血滴在白沙上,窯上的人也可以看見。

    他掙紮到窯坑旁邊,就倒在地上了。

     日本人站在那裡望着窯頂。

     “我們不能放這個鬼子回去,他會報信。

    ”老頭子說。

    “戰士身上有一枝槍,我們這裡的人,誰會射擊呀?” 望着那些窯工,他知道他們都不會,就歎了口氣。

     “我會。

    ”春兒說着就從窯頂上滾下去了,她從戰士身上摘下槍枝,在爛磚堆後面卧倒。

    日本人并沒看到她。

    她瞄準的時間很長,最後槍聲響了,老頭子叫了一聲好。

     他們把戰士埋葬在磚窯的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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