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問題都應該從抗日觀點上看。
可是,指導員,這民族解放是不是包括田大瞎子那些人在内?”“誰真心抗日,就包括誰在裡面。
”芒種說,“田大瞎子反對抗日,自然就沒有他。
”
“我看沒有他。
”老溫說,“我們抗半天日,要是叫他沾光,那還有什麼意義?你說不是嗎?”
“是的,”芒種說,“抗日戰争解放了我們,我們要努力學習,努力進步才好。
”
老溫不再問了。
前面還沒有傳令休息的征候,他們繼續往前爬,老溫走路,如果不說話了,就得鬧些動作,他不斷的用腳踢起路上的石子,叫它滾下那萬丈深溝,仄着耳朵聽那隆隆的聲音。
“不要鬧聲響。
”芒種制止他,“下面有人有羊怎麼辦?”“我保險這陰山背後,除了我們,沒有别的人。
”老溫說,“我們這真叫走進深山老峪裡來了。
”
“什麼地方也有人住。
”芒種說,“老百姓很苦,是沒法挑揀地方的。
”
“有人住也許有人住,”老溫說,“可是我敢保險,除去我們,外處的人從沒有到這裡來過。
這是什麼地方,誰的肉癢癢得受不了,跑來喂狼?”
“你怎麼能保險?”芒種有些煩躁,“人們為了生活,哪裡也會去的。
日本擋不住人,狼還能擋住人?”
“日本擋不住我們。
”老溫鎮靜的辯駁着,“多麼高的山我們也過得去,多麼寬的河我們也過得去。
我是說,這個地方是個沒有人煙的地方!”
“那不是煙?”芒種指一指山頂上面笑着說。
部隊在原地休息了。
在這一直爬上來的筆峭的山路上,戰士們有的臉朝山下,坐在石子路上;有的臉朝左右的山谷,倚靠在路旁的岩石上;有的背靠着背,有的四五個人圍在一起。
人們打火抽煙,煙是寶貴的,火石卻不缺少,道路上每一塊碎石,拾起來都可以打出火星。
戰士們說笑唱歌,這一條條人迹稀罕的山谷,突然被新鮮的激發的南腔北調的人聲充滿了。
太陽直射到山谷深處,山像排起來的一樣,一個方向,一種姿态。
這些深得難以測量的山谷,現在正騰騰的冒出白色的、濃得像雲霧一樣的熱氣。
就好像在大地之下,有看不見的大火在燃燒,有神秘的水泉在蒸發。
“這不是煙,”老溫抽着煙,對芒種說,“這是雲彩。
我們種地的時候,常說西山裡長雲彩,就是這個。
”
随後他們就繼續行軍了,他們在這無邊的煙雲裡穿上穿下,雲霧越來越濃,山谷裡響起了雷聲。
“又可以不動腳手的洗洗澡和洗洗衣服了。
”老溫興奮的說。
在這些年代,風雨并不會引起部隊行軍的什麼困難,相反的大家因為苦于汗熱,對風雨的到來,常常表示了不亞于水鳥的歡迎,他們會任那傾盆的大雨在身上痛痛快快的流下去。
這裡的山路石頭多,就是在雨中,也不會滑跌的。
往上看,雲霧很重,什麼也看不見,距離山頂究竟有多遠,是沒法想像的。
可是雨并沒有下起來,隻有時滴落幾個大雨點。
他們繞着山的右側行進,不久的工夫,腳下的石子路寬了,平整了,兩旁并且出現了蔥翠的樹木,他們轉進了一處風景非常的境地。
這境地在高山的凹裡,山峰環抱着它。
四面的山坡上都是高大濃密的樹木,這些樹木不知道叫什麼名字,葉子都非常寬大厚重,風吹動它或是有幾點雨落在上面,它就發出小鼓一樣的聲音。
粗大的銅色的樹幹上,布滿青苔,道路兩旁的岩石,也幾乎叫青苔包裹。
道路兩旁出現了很多人家,人家的門口和道路之間都有一條小溪嘩嘩的流着。
又有很多細小的瀑布從山上面、房頂上面流下來,一齊流到山底那個大水潭裡去。
人們在這裡行走,四面叫水、叫樹木包圍,真不知道水和綠色是從天上來的、四邊來的,還是從下面那深得像井底似的、水面上不斷竄着水花和布滿浮萍的池子裡湧上來的。
“看見人家了吧?”芒種逗老溫說。
“這是仙界。
”老溫贊歎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