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幹什麼?”
“你管得着我從哪裡來?”俗兒撣撣身上的土,一本正經的說,“誰偷你的瓜來?你攥住我的手了嗎?”
“這還不算捉住你?”春兒說,“今天晚上,你得交代明白。
”
“我沒什麼可以對你交代的。
”俗兒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栊子,悠閑的梳理着她那長長的拖散到肩上的頭發。
有一股難聞的油香放散出來,春兒打了一個嚏噴。
俗兒越說越振振有詞,她說,“這是我的家,我願意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
”
“你的家?”春兒氣得說話有些不俐落,“你在深縣境綁過人家的票。
”
“你捉住我了?”俗兒說,“你就是會給我扣帽子,你純粹是誣賴好人。
我不和你說,我們到區上縣上去說,我們去找高慶山,我們去找高翔。
多麼大的頭頭兒我也見過,他們對我都是嘻嘻哈哈的。
走,走,我不含糊!”
春兒不放她,緊跟在她後面。
到了街口,正有幾個民兵巡邏,春兒交給了他們。
俗兒哼哼唧唧,想對那幾個小夥子賣俏,民兵不理她,伸過幾隻老粗的胳膊來,她才着了慌。
“春兒大妹子,你不能這樣!”她回過頭來說,“你得看點姐妹的情面。
想當初,咱兩個一同參加抗日工作,是一正一副,不分彼此。
再說,我對你們家也不是沒有一點好處,那一年咱秋分大姐,立志尋夫,是我成全了她,不然你們會打聽着高慶山的真實下落,一家人接頭團聚?人有雨點大的恩情,應該當海水一樣稱量,誰走的路長遠,誰能到西天佛地。
春兒妹子,你救救我吧!”
春兒沒有說話。
民兵們把她帶到一所大空屋子裡,俗兒一看,一條大炕上,鋪着一領燒了幾個大窟窿的炕席,就對民兵們小聲唧唧的說:
“你們叫我在這裡睡覺嗎?我一個人膽兒小,你們得有一個人抱鋪蓋來和我做伴兒,才行。
”
“不要緊,我們在外面給你站崗。
”民兵們說。
俗兒被捉,老蔣正在田家,陪着田大瞎子說反動落後話兒。
田大瞎子的老婆,過去很少出門,現在每逢家裡來人,就好站在梢門角,望着大街上,一來巡風,二來聽個事兒。
她回來給老蔣報信。
老蔣正在“感情”上,一跳有多麼高,大罵。
田大瞎子攔住他,小聲說:
“蔣公,不能這樣。
我們現在是要低頭辦事。
你先到街上去聽聽看看,無妨和那些幹部們說幾句好話,保出俗兒來。
我擔保,俗兒此來,必負有重大任務,一定給我們帶來了好消息。
暗暗告訴她,這回千萬不要再坦白。
”
“我不能向他們低頭!”老蔣大聲呼喊,“在家門上截人,這是他媽的什麼規程!”
可是,等他跑到民兵隊部門口,一看見有人站崗,他的腿就軟了,說什麼再也跳動不起來,像繃在地上了一樣。
胡亂問答了兩句,他扭回頭來去找吳大印。
說:
“大印哥,咱弟兄們祖祖輩輩,可一點兒過錯也沒有。
現在又同心合意,經營着一塊瓜園。
剛才聽人們說,春兒叫民兵把你侄女兒捉了起來。
大哥,我求求你,叫他們把俗兒放了。
”
吳大印正睡得迷迷胡胡,也不知道哪裡的事,就問:
“到底是為了什麼呀?”
“就為俗兒摘了咱那園子裡兩個瓜。
”老蔣說。
“這還值得。
”吳大印穿衣裳起來,“别說兩個瓜,就是十個也吃得着呀!”
“你看,他們就是這樣,随便捉人。
”
“我去看看。
”吳大印開門出來。
老蔣順路又叫起老常來,一同來到民兵隊部。
春兒對他們說了俗兒和高疤在深縣綁票的事,主張送到區裡,詳細問問。
俗兒堅決不承認,并且說,她因為高疤不正幹,已經和他離了婚,自己跑了回來,路上又饑又餓,到了自己村邊,想摘個瓜吃,就鬧成這樣。
老蔣說:
“送到區上去幹什麼?自己村裡的事,就由你們幾個大幹部解決了吧。
我先保她回去,随傳随到行不行?”
吳大印不願意得罪鄉親,也說:
“那樣好,春兒,就那樣吧。
”
春兒反對。
她說:
“爹,你不知道底細的事,你不要管,回家睡覺去吧。
老常叔,你說怎麼辦哩?”
“我同意送到區裡。
我和民兵們去。
”老常說。
俗兒在區裡押了幾天,河裡的水就下來了,區裡忙,來信說,問不出什麼來,一個浪蕩娘兒們,讨保釋放吧。
放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