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望王旨雄一不責怪他和他的喽啰,卻沒想到在那黑胡子下面竟唱出這麼一大套好聽的贊歌。
他的親信得到贊賞,他當然欣喜萬分了。
他忙高聲回答道:“報告主席顧問官,他是一道杠一個花的警尉補。
”
“這太小了。
”玉旨雄—一揮手說,“應該再給他添上一個豆!”
“是。
”葛明禮一碰後腳跟說,“馬上晉升他為警尉!”
玉旨雄一點點頭,又轉對目瞪口呆的秦德林說,“你的意下如何?”
“我,我……”秦德林眼睛裡滾下兩顆淚珠。
他異常激動地擦了擦眼睛,然後張嘴說話了。
這回他不再磕巴,突然降臨的幸運猶如一把開心鑰匙,打開了他的話匣子,他非常流暢地說道:“主席顧問官閣下,您猶如卑職的重生父母,隻有您能透過這張難看的臉皮看出美麗的花朵。
您的一番金玉良言使我第一次認識了自己這張臉的真正價錢,我以後将要抻着脖子走在大街上,讓所有的人看看這張臉,因為這是被您——主席顧問官閣下贊揚過的一張臉。
”
秦德林一口氣說完了這一段話。
這回輪到玉旨雄一驚訝了。
他沒想到這個一直語無倫次的人競能滔滔不絕地發出感恩之詞,不由得指着秦德林的嘴問道:“怎麼回事,你的嘴不疼了?膽不小了?”
秦德林立即回答道:“報告主席顧問官,您那一番話猶如一碗參湯,您那一個豆猶如一粒金丹,藥到病除,使卑職萬病全消。
卑職今後願為日滿協和效盡犬馬之勞,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秦德林這幾句話倒真使玉旨雄一欣賞起來,他不由得又看看秦德林,然後說道:“方才葛先生曾經說過你的名字,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
“卑職的賤名叫秦德林。
”
玉旨雄一點點頭,轉身向葛明禮那張大寫字台前走去。
他走到寫字台前,往大皮沙發圈椅上一坐,從兜裡掏出一個小本,伸手到筆筒裡去拿鉛筆。
就在他這一伸手的工夫,忽然被寫字台上擺的文房四寶吸引住了。
他不由得又從圈椅上擡起屁股,探着脖子欣賞起來……
葛明禮本來識字不多,胸無點墨,他擺文房四寶幹什麼呢?原來自從他當上特務頭子以後,處處都要講排場,擺架子。
這張大寫字台頂上,開始沒擺什麼東西,他總覺得空蕩蕩的,不但不好看,也顯得沒文化。
天底下就有這麼一種假斯文,越沒文化越要裝成有文化。
于是他就請教行家,開列單子,派人四處搜尋,很快就搞來了高要的雕花端硯,湖州的特制毛筆,禦用徽墨,安徽徑縣的宣紙。
另外還有一個南明陵武時代的青銅墨盒,一個精工細雕的玉石筆筒,上面雕的是手執大筆的魁星。
其他還有筆架,仿鑒子等等,都是有講究的藝術珍品。
開始他擺這些東西不過是為着好看,後來見大漢奸鄭孝胥和張景惠都到處給人題字,他想自己将來也要當更大的官,到時候一定也會有人來請題匾額,不會寫怎麼能行?鄭孝胥是科舉出身,自己不能相比。
可那張景惠是個豆腐匠呀,豆腐匠能寫自己為什麼不能寫?功到自然成啊!于是他就像小學生一樣,每天總要寫兩篇大楷,因此他那墨盒和毛筆倒始終是飽含墨汁的。
這時玉旨雄—一邊看着一邊嘴裡發出噴噴的贊歎聲。
葛明禮見狀便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玉旨雄一擡起頭來看着他,眼睛裡充滿了驚奇的目光說:“想不到葛先生還是個文物收藏家!”
葛明禮受寵若驚地搓着大手說:“這都是早年在市場買下的小玩藝兒,閣下要是看着好的話……”
“不,不,我隻不過是欣賞一下而已。
”他一邊說着一邊揭開墨盒蓋,見裡面綿滿墨足,不由得說,“看着這些難得的珍品,真想寫上幾筆。
”
葛明禮一聽,馬上探着脖子說:“閣下要寫字嗎?”
“有宣紙嗎?”
“有,有。
”
葛明禮忙向牆角走去。
牆角的挫幾上擺了一個青花瓷甕,裡面插着成卷的宣紙和裝裱好的畫軸。
這是他在盧運啟家學來的。
他見盧家大小客廳裡都有這擺設,也就照貓畫虎地擺設起來。
這時他忙抽出一張宣紙,雙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鋪在寫字台上。
玉旨雄一滿意地點點頭。
從筆筒裡抽出一支狼毫,摘下筆帽,蘸滿墨汁,略一思忖,就揮筆寫下了八個字:“日滿協和,共存共榮戶‘這八個宇寫得剛柔相濟,楷中有隸,将鐘籁與顔真卿融為一體,使之自成格局,堪稱為日本書道中之上乘。
玉旨雄一寫完了,舉着筆,面有得意之色地看着葛明禮,他多麼想聽到觀看者的贊詞啊!就像任何藝術家表演完節目,期待着觀衆的熱烈掌聲一樣。
葛明禮也明白玉旨雄一的心思,他搜索枯腸地想贊詞,可是在他那充滿罵人髒話的語言倉庫裡,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詞彙。
他憋得面紅耳赤,喘着粗氣說道:“好!寫得好!有勁!有勁!真有勁!”
不懂書法的人評論書法大體都用“有勁”二字概括之,葛明禮也不例外。
他對書法的評論和他那珍貴的文房四寶正成反比例。
玉旨雄一凝視着葛明禮,眉頭忽然一皺,嘟嚷了兩句日本話。
葛明禮不懂,又回頭看着齊德蔭。
齊德蔭仍然原地不動地站在門前。
玉旨雄一嘟嚷的那兩句話,他聽明白了,意思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