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再一次傳達下去。
聽清了吧?”
“聽清了。
”
“好,去吧。
”
肖光義行個鞠躬禮走了。
王一民望着他的背影,心裡不由得一陣翻騰。
他是多麼喜歡這個心愛的學生啊!他恨不能按照他的意願,跟他們一道痛痛快快地大幹一場。
可是不行啊,現在連多說幾句流露内心感情的話都不能,隻能硬邦邦地讓他們執行決定。
他仿佛看到了他這學生内心的痛苦,他的耳邊還響着三天前肖光義對他的哭訴……
三天前,肖光義和王一民在中東鐵路局大石頭房子旁邊的樹林裡進行過一次談話。
從劉勃“失蹤”以後,一中青年團的工作就由王一民親自領導了。
他沒有和團支部領導建立直接聯系,而是通過肖光義這個聯絡員進行工作。
肖光義家住在鐵路局附近,對這一帶地形非常熟悉,在那純俄羅斯古典建築的石頭大樓旁邊,有一片大樹林子,樹林旁還有長椅、石凳、林陰路,是一個非常幽雅、清靜的地方。
肖光義就把這個地方作為和王一民接頭、談話的地點,王一民對這裡也很滿意,他們已經是第二次在這裡見面了。
第一次肖光義還不知道羅世誠已經遇難,所以基本上還是平靜的。
可是這一次卻掀起了一場感情上的風暴,簡直像刮起了一場飓風一樣。
他顧不得在距離他和王一民十幾步遠的地方一對依偎在一起絮絮低語的年輕戀人;更顧不得那林陰道上挎着胳膊摟着腰在散步的一對胖大的俄國老夫婦,他一頭撲到王一民的懷裡,失聲地痛哭起來。
如果是往日,王一民一定會制止他,甚至會批評他。
但是今天,他任着他哭下去……王一民沉默着,兩串淚珠緩緩地順着臉頰流下來,一個有聲,一個無聲,兩顆赤心,四行熱淚,都哭的是同一個親人。
直到肖光義的哭聲漸漸小下去,王一民才扶着他站起來,避開那對已經扭過頭來看他倆的戀人,向樹林深處走去。
眼淚的長河不流了,感情的巨浪卻又掀起來。
肖光義向他敬愛的老師傾訴了自己失去親愛的同學、戰友的全部痛苦。
他生到這個世界上将近二十個年頭,還是第一次嘗到痛苦是什麼滋味。
他徹夜難眠,眼淚流盡,舉頭看明月,明月好像也沒有往時亮堂;低頭看身影,身影也好像從來沒有這樣孤單。
他幾乎咬碎鋼牙,立誓要為羅世誠報仇。
他向團組織提出:殺害羅世誠的是日酋玉旨雄一,這個老家夥的周圍警戒森嚴,一時之間難于下手;可是他的侄子玉旨一郎卻在學校裡不時出現,要先宣判他的死刑,割下他的頭顱以祭羅世誠在天之靈。
他這和着血淚一齊迸發出來的提議,使團領導那顆年輕的心也跟着猛烈地跳動起來,他不但完全同意肖光義的建議,而且還補充上一條:要把學校裡的漢奸訓育主任丁秃爪子搭配上,區别是不要他的命,而是對他另外一隻完整的手開刀,也照樣剁下去兩個手指頭,讓他兩隻手一個模樣,舉起哪隻手都是秃爪子。
肖光義被這兩個大膽的革命複仇行動激動得一刻也不能等待了,他立刻要求王一民和他會面。
他本想見到王一民就立即提出這行動計劃,但是當他一拉住老師的手,望着老師那深沉而熱烈的目光以後,不由得又想起羅世誠。
以往,都是他們兩個人一同站在敬愛的老師面前,受他的愛撫,聽他的教誨,可是今天哪……他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現在,他把自己心裡話都傾訴完了,把那革命複仇的行動計劃也說出來了,就靜等着自己的老師——黨的領導發話了。
隻要老師一點頭,他們就可以立即行動了。
王一民挽着他的胳膊在樹林裡靜靜地走着。
半天,他才告訴肖光義,他不同意這個行動計劃。
他表示非常理解他們的感情,可是不能采用這種手段。
他說:“在一中的小小範圍内,殺死一個玉旨一郎,剁掉一個漢奸的三個手指頭,那結果就可能要我們付出高過多少倍的代價。
這種因複仇而蠻幹的行為對嗎?何況我們是共産主義者,我們有更遠大的理想。
這種行動和我們的理想是不相符合的。
”
肖光義像兜頭挨了一瓢冷水一樣,心都被澆涼了。
他撅着嘴不吱聲。
這青年什麼都好,就是有股犟脾氣。
王一民又耐心地和他談了許多。
最後他表示還要向上級彙報,聽聽上級的意見。
但是在臨分手前,他又囑咐肖光義,一定要先向團組織傳達他的意見,不能有任何行動。
兩人分手後,王一民立刻向李漢超作了彙報,李漢超完全同意王一民的意見。
第二天一早,王一民又在老傳達李貴的小裡屋裡,向肖光義傳達了上級領導的意見。
現在,當王一民了解到了于向王旨一郎出的壞主意,以及工旨一郎的态度以後,他更加明确了當前在一中必須保持穩定的形勢,所以才又向肖光義叮囑了一番。
他深深知道自己這學生的犟脾氣,才出世的千裡駒有時就是難以駕馭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