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過去,發誓永遠在父母膝下克盡孝道。
但他剛一張口,就被後爹張宗揚岔開了,他一邊打岔還一邊向他使眼色。
劉勃看了看那幾個弟弟妹妹,頓時領悟了後爹的好意,内心更加感激不已。
當酒足飯飽,離席而起的時候,張宗揚将劉勃領進了他卧室外間的小會客廳。
他關嚴了門,這才讓劉勃把要說的話說出來。
已經喝得神經異常興奮的劉勃,立刻口若懸河地說上了,把他怎麼參加青年團,成了共産黨,一直到當上滿洲團省委書記,都毫無保留地向這位漢奸後爹坦白了。
最後,他雙腿一彎,跪倒在他後爹的面前,俯身在後爹的膝上,淚如雨下地發誓永遠和共産黨斷絕關系,一切都聽後爹的安排,後爹讓他幹啥就幹啥,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張宗揚不動聲色地聽着。
一直到劉勃跪着講完了,他才把他攙起來,還掏出雪白的手絹給劉勃擦了擦眼淚。
安慰他說:敗子回頭金不換,隻要今後好好幹,他一定想法提拔他,有他這個後台,幾年後就可以挎上戰刀,當上軍官,撈個營長、團副不成問題。
劉勃被說得心花怒放,天靈蓋都要樂開縫了,他帶着這滿心喜悅,在一個丫環服侍下,躺在樓上一間小巧卧室的軟床上,帶着笑意進入了美妙的夢鄉。
他似乎才睡過去不久,便被人猛力推醒了。
他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他的媽媽,穿着一身繡花軟緞睡衣,衣扣沒系好,帶子拖拉着,花白的頭發披散在慘白的兩腮旁,腮邊還挂着點點淚珠。
她的手正抓着他的一隻胳膊,抓得那麼緊,好像要摳到肉裡去。
他驚愕地望着她。
還沒等他張口說話,他媽媽嘴唇哆嗦着,聲音戰栗地說:“快,快!快起來逃命吧!那老鬼已經叫人來抓你啦!”
劉勃腦袋轟一聲,酒勁都吓跑了,他騰一下從床上跳起來,嘴唇也哆嗦上了。
他結結巴巴地問道:“他,他抓我幹什麼?”
“他,他說你是共産黨大官,你,你……”
她話還沒說完,樓梯響起來。
她一回身撲到門上,一邊插門一邊回頭向劉勃揮着手喊道:“老鬼來了!我在這抵擋他,你快!快上陽台,跳上去,後牆下有梯子,快……”
劉勃頭發都立起來了。
他隻穿着背心、褲衩,便一腳踢開通向陽台的雕花玻璃門,伏身在陽台上向下一看,下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
他心裡一陣發冷,不敢往下跳了,又奔回屋裡……這時外面打門聲一陣緊似一陣,他那後爹正高聲叫着他媽媽的名字,罵着,吼着,威吓着,說再不開門就要開槍了。
他媽全身撲在門上,哭喊着,哀求着,嚎叫着……
劉勃一伏身,從床上抱起綿軟的緞子被褥,返身跑回陽台,将被褥往下一扔,随着一咬牙,一閉眼睛,一縱身,便跳了下去。
還算僥幸,他的雙腳正踩在被褥上,沒有摔着。
他爬起就往院牆下跑,連滾帶爬地摸到了梯子,豎上牆頭,爬到頂端向牆外一看,下面也是黑洞洞的。
他恨自己怎麼沒把緞子被褥抱過來。
他一使勁,雙腳登上了牆頭,又一回手,把梯子推倒了。
後退之路已經斷絕,隻有向外跳了。
他又一閉眼,一縱身,隻覺耳邊“忽”一聲風響,“嗖”一下落地了。
這次五髒六腑差點墩出來,眼睛也冒起金星,他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過了一會兒,他試着往前爬了幾步,爬得動;急往起一站,站起來了;邁開步往前走,右腿好使,左腿有些痛。
不,不是腿疼,是腳脖子疼,他伸手摸了摸,發黏。
他又試着往前走了幾步,還能走得動。
于是他一咬牙,忍着疼痛,光着兩隻腳向前跑去。
他跑出了市區,又在黑洞洞的鄉間路上跑着。
他不敢停步,他要跑得遠些,不然天亮時被人家看見怎麼辦?哪有這樣趕路的?運動員也得穿雙鞋呀!
遠處村莊裡雞叫上了,啟明星在南天上向他眨着眼睛。
他又奮力往前跑了一段路,東天邊上放出了魚肚白色,對面路上好像有人在吆喝牲口。
他忙停下腳步,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大口喘了幾口氣,往路兩旁看了看。
左邊是一大片高粱地,高粱已經長得與人齊,站在壟溝裡能沒過頭頂。
他忙一頭鑽進去,貓着腰往裡跑。
那時北滿種高粱壟寬株稀,人在裡邊跑起來挺松寬。
他跑了一段路,約莫着離大路遠了,才停了下來。
哎呀,不好!腳脖子一陣劇烈疼痛。
他一咧嘴,一屁股坐在壟溝裡,伸手一摸腳脖子滾熱,溜圓,腫得老粗。
他心一酸,眼淚滾下來,又一蹬腿、一伸腰,直挺挺地躺在壟溝裡。
他傷心地哭起來,哭着,哭着……睡過去了。
蚊子飛過來咬他,連癫蛤螟也爬上了他的肚皮……激靈一下子,他從一場噩夢中醒來,忙坐起左顧右盼,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是在高粱地裡……
這時天已大亮。
劉勃瞅瞅自己全身上下被蚊蟲咬出的許多大包,再低頭看看那隻傷腳,不光紅腫,還淤着一片血,淤血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