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屋地當中,直着眼睛看了看王一民和盧淑娟,抑制着激動情緒,盡量輕聲地說,“你們坐下,坐下。
”
王一民和盧淑娟對看了看,同時坐下了。
盧運啟卻沒有坐,他站在他們倆中間,長籲了一口氣說:“我的處境,是不言而喻的,正像文丞相被俘以後過零丁洋所說:”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國家破碎得已經像風中飄蕩的柳絮,我自己也早就像雨裡挨打的浮萍。
所以未沉,隻不過是風小雨稀罷了。
現在是雨急風驟的時候到了,我該怎麼辦?我今年已經年過花甲,活在世上的時間不長了,我要給後人留下什麼?是浩然正氣還是屈膝向敵?文丞相的言行應該成為我的榜樣。
當元世祖和他談話,勸他投降的時候,他正氣凜然地說:“宋亡矣,天祥當速死,不當久生。
’元世祖又以宰相的高位引誘他,他斷然拒絕道:”一死之外,無可為者!‘文丞相歸天了,留下一片丹心,在中國的史冊上閃耀着光輝。
我雖然不能自比于文山先生,卻要以他為榜樣,留下一顆丹心,以死報國!“
盧淑娟早已熱淚盈眶,這時忍不住站起來叫了聲“爸爸”!眼淚随着叫聲奪眶而出,她一捂臉,轉過身去。
王一民也随着心情激動地說:“老伯的浩然正氣,使小侄深受感動。
但是現在雖有雨急風驟之勢,卻還沒到覆舟滅頂之時。
我們還可以想想應急的辦法。
”
‘有什麼辦法可想?從葛明禮躲起來不見的情形上,已經可以看出形勢的嚴重了。
“盧運啟說到這裡忽然冷冷一笑說,”如果說辦法的話,今天何占鳌倒是又厚着臉皮暗示了一下……“他迅速地瞥了一眼仍在啜泣的女兒,又看了看王一民,一甩袖子說,”那簡直是對我的莫大羞辱!他以為在重壓之下我這老朽的骨頭就軟了,就可以随他們擺布了!我本來還想多聽聽他說些什麼,可是他這話一出口,我立即把他轟了出去。
甯為玉碎,不為瓦全,我怎麼能……“盧運啟還要說什麼,可是忽然又止住了,他又急速地在屋裡走起來。
王一民立刻猜中了何占鳌那“暗示”的内容。
他看看盧淑娟,她也已止住哭泣,像在谛聽,像在沉思,她當然會更敏銳地覺察到那内容了。
盧運啟在屋裡轉了幾圈以後,一扭身坐在王一民對面,然後向身後一招手說:“娟兒,你過來!”
盧淑娟忙用手絹擦幹臉上的淚痕,走到盧運啟身旁,緊挨着他站下了。
盧運啟又一指對面的長沙發說:“你和一民都坐下。
”
對面隻擺着一張長沙發,盧淑娟和王一民對看了一眼,都沒坐下。
盧運啟手沒有縮回去,仍然直指着長沙發,提高聲音說:“坐下,一齊坐下!”
這簡直是命令了!王一民不再遲疑,立即坐下了。
盧淑娟也随着坐下,但她盡量往一頭靠,身子緊靠在沙發扶手上。
王一民雖然沒她那麼明顯,但胳膊肘也搭在扶手上,因此兩人中間就空出一大塊地方來,真好像兩個“仇敵”相遇,越遠越好似的。
盧運啟用那銳利的目光掃了一眼那塊空地方,便垂下眼簾,把聲音降得低沉而緩慢地說:“未雨綢緞,古有明訓。
趁着日寇的魔掌還沒有直接抓住我的時候,我必須考慮一下身後的事情……”
盧運啟剛說到這裡,盧淑娟又忍不住地叫了一聲“爸爸”!還沒等她再說下去,盧運啟便一揮手,嚴厲地說:“不許插嘴,聽為父的說下去!”
盧淑娟話停住了,眼淚又要湧出來。
盧運啟稍停了一下,又降低聲調地說:“所謂身後之事,首先是對兒女未來的思慮。
對于守全,我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
最近他每天在外邊胡逛,是串煙花柳巷?還是押技狂賭?我都不得而知。
我既無力把他鎖在家中,更不能跟蹤監視他于戶外。
隻怪我當初對他過分溺愛,惡性已成,再造無力,隻好聽之任之了。
”
盧運啟說到這裡,不免瞥視了一下王一民。
王一民心中一動,他知道這老人還對他抱有希望,盼他能幫他“教子成人”。
但是最近空氣這麼緊張,自己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很難抽出工夫去顧這位浪蕩公子。
他不願開空頭支票,尤其在今天這種場合下。
今天,他已經感覺到盧運啟的舉動不比尋常,從讓淑娟給他斟茶,到指定他倆坐在一塊兒,都使他那敏感的心不斷加快跳動。
現在,又當他的面談起“對兒女未來的思慮”,莫非說要……王一民想到這裡心跳得更快了,這真是一個盼望出現而又害怕出現的場面,極善于自持的王一民也幾乎要冒汗了。
但他終于還是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内張外弛地坐在那裡,不插言不搭話,對盧運啟的“希望”沒做任何表示,好像是一點也沒理解。
盧運啟長歎了一口氣,把目光從王一民身上又移到盧淑娟的臉上,他望着他女兒那凄楚的面容說:“守全的堕落,使我更寄希望于娟兒。
我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