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會的執行委員,大新印染廠的副經理,史步雲先生的表妹,上海工商界的有名人物。
她是滬江大學商學院的高材生。
江菊霞還有個名字:MarryKiang,翻譯出來就是江瑪琍,解放以後不用了。
她講得一口流利的英語,中文根基也不錯,寫的一手好文章。
她的關于勞資關系的大作,經常登在《新聞日報》上,是有名的勞資專家。
另外,布置一個會場,主持一個大會,交涉一件事體,隻要菊霞小姐一出面,沒有一個不是馬到成功,辦得漂漂亮亮。
要是開大會少一個人講演報告,你請菊霞小姐去,包你滿意:她一登台,立即吸引了會場上的人注意,别人都把自己心裡的事忘了,在看她。
等她一張嘴,乖乖龍的冬,會場鴉雀無聲,隻聽見菊霞小姐黃莺一般的聲音歌唱似的在報告。
别的人是一表人材,我們的菊霞小姐是兩表人材,能文能武,天上少有,地下無雙。
諸位看:是不是應該請菊霞小姐表演?”
徐總經理說:
“應該應該。
”
他這一句話既捧了江菊霞,又捧了馮永祥。
朱延年跟着說:
“應該應該。
”
江菊霞斜視了徐義德一眼。
徐義德身上熱辣辣的。
金懋廉說:“我們的菊霞小姐,好久沒有聽你唱歌了,就來一支吧。
”
江菊霞伸出雪白的右手來,向大家做了一個停止的姿勢。
大家靜下來,她說:
“阿永又瞎嚼蛆了,大家别聽他那些,還是随便聊聊天吧。
”
“聊聊天?”柳惠光湊趣地說,“這一關過不去吧?”
馮永祥不待别人表示意見,他立刻站在當中号召:
“今天不能放過菊霞小姐,一定要表演一個節目,大家歡迎不歡迎?歡迎的鼓掌。
”
大家的掌聲催着江菊霞。
她沒有辦法,心生一計,站了起來。
大家以為她要表演了,都安靜下來。
她慢吞吞地說:
“實在不會,讓我先去學點啥,下次一定表演。
”
“不行。
”這是徐總經理的聲音。
“你又湊啥熱鬧,義德。
”江菊霞指着徐總經理不客氣地說。
馮永祥抓住這機會哄開了:
“徐總經理為啥不可以湊熱鬧?請菊霞小姐報告他們兩個的内幕。
”
江菊霞一看苗頭不對,她不得不讓步了:
“啊喲,阿永,别再鬧了,我馬上表演;好不好?”
梅佐賢叫:“好。
”
江菊霞唱了一支英文歌,算是交了卷。
紫色絲絨帷子那邊走過來一位穿白制服的侍者,他手裡的紅木托盤上擺着各式各樣的酒。
馮永祥挑了一杯威士忌,他把杯子舉着對大家轉了轉:
“讓我們來歡迎徐義德和朱延年兩位新會員,”他說出了嘴,又連忙更正,“不,我說錯了,徐義德已經是老會員了,朱延年是今天頭一次參加,我們歡迎他,請徐義德做陪客。
”
坐在沙發裡的江菊霞和其他會員都站了起來,向朱延年敬酒。
朱延年一飲而盡,把空杯子的底向大家照了照:
“謝謝各位。
”
馮永祥又想出了新的點子:
“來,現在該敬我們的菊霞小姐一杯,謝謝她的美妙的英文歌。
”
“阿永,不要鬧了,等歇吃飯再喝吧。
”江菊霞酒量雖然不小,但敵不過馮永祥。
她的口氣有點求饒了。
“吃飯再說吃飯的話,德公,你說,對不對?”
馮永祥的話徐義德自然贊成:
“對,對極了。
”
“不能喝了,我臉都紅了。
”江菊霞裝腔做勢地有意輕輕摸了一摸自己的腮巴子。
“你的臉,”馮永祥指着她說,“原來就是紅的,不怕。
”
“實在不行。
”江菊霞一邊說一邊移動腳步,向馮永祥旁邊走來,她企圖溜出去。
“那麼,随便喝一點。
”馮永祥還沒有發現她的企圖,用杯子對着她。
那個穿白制服的侍者走進來,站在馮永祥的旁邊說:
“開飯了,請各位到那邊用飯。
”
“等一等,”馮永祥想叫江菊霞喝了這杯酒再吃飯,他說,“我們幹了這一杯就來。
”
“是。
”
“為我們的菊霞小姐幹杯!”
馮永祥答嘻嘻地轉過身來找江菊霞,沒有人應,徐義德朱延年他們站在對面忍不住笑了。
馮永祥很奇怪,他向四周一看:在他的身後,有一條黑影子晃了一下,閃出去了。
他發現江菊霞溜走了,匆匆追出去,說:
“站住,幹了杯再走。
”
江菊霞發出銀鈴一樣的勝利的笑聲,她的橐橐的高跟皮鞋聲慢慢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