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了吧?”
鐘珮文點了點人數,搖搖頭,說:
“還少一個。
哪個來?”
他的眼光向四面掃過,沒有人站出來,眼光于是停留在趙得寶的身上:
“再要一個。
”
趙得寶向身旁一看,發現管秀芬就站在他旁邊,立刻說:
“這裡藏着一個積極分子,小管,你去一個。
”
管秀芬平常很喜歡運動,球場上隻要有人打球,十回有九回可以看見她。
她剛才看見郭彩娣投籃沒中,就想跑到場子當中來投,不料鐘珮文手快腳快,一眨眼的工夫,投進去了。
她過去隻知道鐘珮文喜歡打籃球,不曉得他打得這麼好,真有一手哩。
她注視着他的靈活的結實的身體,自己的面孔慢慢熱辣辣起來了。
最近看到他,她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但她并不喜歡他。
那天晚上在十字路口分手,她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像平常一樣的上工下工,以為這件事體永遠過去了。
第四天中午,吃過中飯,她準備去俱樂部看看報,門房給她送來一封從本市寄來的信。
她打開一看,稱呼是:親愛的秀芬……她的臉立刻绯紅,擡頭看到不少姐妹們向俱樂部走來,怕給瞅見,馬上把信塞到白号衣的口袋裡,到廁所去。
路上遇到郭彩娣、徐小妹她們,定要拖她一同到俱樂部去,她說要上小間,匆匆跑進了廁所。
在廁所裡,連忙掏出那封信,屏住呼吸在看。
開頭一看是解釋為啥要這樣稱呼,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表達他的愛慕和自己内心激動的感情。
她沒有順着往下看,跳過一行行工整的鋼筆字,到最後那行去找寫信人的名字,下面署着珮文兩個字。
她頓時把信又塞到口袋裡去了。
等了一歇,好奇地又把信拿出來,看看他究竟寫了啥。
第二段是寫那天晚上沒有能送她走一段,表示抱歉,以後有啥事體,希望找他做。
他是非常非常願意做的。
她看到這裡笑了,自言自語地說:
“沒看見菩薩就亂叩頭,人家也沒要你送,忽然抱起歉來,禮貌太多了。
有事,也不是小孩子,自己會做。
”
他要求她能夠和他做朋友,常常談談心,這是第三段——
也是最後一段的主要内容。
她的嘴一撇,把那封信扯碎,扔到馬桶裡去,許久許久心裡平靜不下來。
她決定不理他,也不答複他的信。
鐘珮文呢,還在癡心等她的答複,特别盼望得到她親筆的信,給一個肯定的回答。
這幾天來,他見了她,老是避着,怕她親口不答應,當面就很難說下去了。
但是等她走過,忍不住要看看她。
不看見她,他心裡又想能夠在啥地方忽然看見她。
他本來可以到車間去找她,但是那裡面的人多,如果她當面給他一個難堪,那卻吃不消。
在球場上碰到她,自己不去看她,讓她看看自己不是更好嗎?他望望辰光還早,就提出要分邊打。
管秀芬站在場子旁邊,以為沒有人注意她,沒想到趙得寶推到她頭上。
她不願意去打,也沒有理由推辭。
她站在那裡進退兩難,就沒有開口。
郭彩娣站在場子中線那裡,望着管秀芬,說:
“來吧,别扭扭捏捏的。
”
管秀芬剛走出一步,就站住了,她聽見鐘珮文很不自然的聲音:
“來,我們一邊。
”
管秀芬從鐘珮文的話裡聽出另外的意思,她心裡說:誰和你一邊。
鄭興發也不同意:
“會打的在一邊不行,要分分開。
”
“分開就分開,”鐘珮文隻要管秀芬參加打球,他并不堅持自己的意見。
鄭興發向管秀芬招手:
“來,我們一邊,打鐘珮文他們!”
她一聽見鐘珮文三個字,臉上就很不自然,躊躇地望了鐘珮文一眼,立刻又羞澀地低下了頭,生怕給人家發現,或是叫鐘珮文看見。
場子上九個人都在等她。
她站在那裡不動。
趙得寶伸手過去,把她拉了出來,說:
“打吧,哪邊都一樣,也不是正式比賽。
”
你推我拉,管秀芬給送到籃底下。
鐘珮文把球挾在左邊腰際,像個球隊隊長,舉起右手,叫大家站在他面前報數。
八個人都來了,頭一個是郭彩娣,隻有管秀芬不肯來。
鐘珮文遷就她,說:
“你算最後一個。
”
管秀芬避開他的視線,隻顧望着籃球架子。
架子後面疏疏朗朗地站着幾個人。
她沒言語。
郭彩娣首先報了“一”,其餘的人跟着報下去。
鐘珮文叫單數站出來,大家都随郭彩娣一同站出來,和鐘珮文一邊,正要分開跳球,管秀芬乘大家不注意,身子閃的一下。
走了。
鐘珮文見她走了,頓時大聲叫道:
“小管,小管!”
鐘珮文沒叫她的辰光,她還是一步步走去,一聽見鐘珮文的聲音,步子馬上加快,一溜煙似的奔向車間去了。
場子上的人,望着她去的方向,都莫名其妙。
鐘珮文的左手不知不覺地一松,球無精打采地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