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手上的一副銀镯頭丢了,主人硬說是她偷的。
她一聽這話,頭上直冒火星,眼睛一楞,說:“我郭彩娣窮是窮,可不希罕這個。
别說是銀镯頭,就是金镯頭玉镯頭,擺在我面前,我也不看它一眼。
你信口胡賴人,我可不答應,搜查不出來,要賠償我的名譽。
”主人罵了她幾句,她哪裡忍受得了,拔起腿來就走,出了大門,回頭說:“我餓死也不跨你方家的門。
”她回到家,父親不了解真情實況,怪她不應該随便拿人家東西,敗壞郭家的門風,叫做父母的沒有臉見人。
父親也是個逞強好勝的人,氣的拿起桌子上的菜刀就向她頭上劈下來。
幸虧她手腳快,一閃身溜出了門,聽見身後父親氣呼呼的聲音:“看你敢回來!”她真的沒回去,并不是不敢,是生父親的氣。
第二天父親就後悔沒有把事體弄清楚,不應該魯莽地把女兒趕出去,希望她回去,她卻不回去,甯可忍饑挨凍,晚上擠在姓王的鄰居的閣樓裡過夜。
日子久了,她幫助王家做點啥也蠻讨人家喜歡,就和王家一道在外邊當小販。
她自己開始獨立謀生了。
五年前,她托人說情,進了滬江紗廠,先做養成工;正式當細紗間的接頭工是最近三年的事體。
她今年才二十二歲,因為經曆多,在社會上吃的苦頭不少,全靠自己的勞動來養活自己,天不怕地不怕,遇事勇往直前,逞強好勝,長得如同三十上下的人一樣。
一九四八年冬天那次“擺平”,秦媽媽知道她的性子,一點就着,所以首先和她商量,果然她毫不在乎,事事站在前邊。
她為人很直爽,心裡有啥,嘴上就說啥,肚裡存不下一句半句話。
細紗間的姐妹們沒有一個不喜歡她的。
她剛才上廁所去,聽見徐小妹罵細紗間,她就站在灰布棉門簾背後聽。
徐小妹和譚招弟的談話她都聽見了,她對着筒搖間呸了一聲:“不會搖紗,還怪人,真不要臉!”她氣呼呼地跑進細紗間,首先碰到湯阿英。
湯阿英在弄堂裡緊張地一邊走着,一邊接頭,右手食指不斷推送着擦闆。
她剛走過去,身後的錠子上又斷了頭,她按着巡回路線走,在車頭那邊,碰到郭彩娣。
郭彩娣附着她的耳朵大聲地說:
“筒搖間罵我們哩。
”
“罵?”湯阿英懷疑地問了一聲。
“唔,罵我們細紗間,”她嘟着嘴,氣得說不下去。
“不會吧,自家姐妹哪能罵人呢?”湯阿英說,“你别聽錯了。
”
“我親耳聽見的。
”
“呃!”湯阿英不相信。
郭彩娣的面孔氣得鐵青,提高嗓子說:
“真的。
騙你,殺我的頭。
罵我們細紗間不要臉,我們為啥不要臉?筒搖間要臉?”
“誰出口傷人?”湯阿英還是有點不相信的樣子。
“還有誰,”郭彩娣對筒搖間撇一撇嘴,說,“就是你介紹來的那個譚招弟!”
“譚招弟?”湯阿英知道譚招弟不會罵人的,也不會罵細紗間的。
郭彩娣不會胡賴人的。
那是不是受别人的挑撥呢?她邊接頭邊問,“你聽錯了吧?”
“一點不錯。
”
“譚招弟會罵人?”湯阿英皺着眉頭問。
“不單是譚招弟,還有徐小妹也罵我們。
我本想過去質問她們,怕耽誤生産,也不願意聽她們罵,就回來了。
”
“她們為啥罵我們?”
管秀芬聽她們兩個人在談論筒搖間的事,她走過來,站在她們兩個人的中間,說:
“要罵人還不容易嗎,她們想罵就罵,再簡單也不過了。
”
“說我們細紗紡的不好,害了她們。
”郭彩娣解釋道,指着湯阿英的大肚子說,“别說旁人,就講你吧,帶着個大肚子,生活做的多巴結,還說我們細紗紡的不好,天下有這個理嗎?”“譚招弟徐小妹真的罵我們?”湯阿英的眼光瞅着筒搖間,她還是有點懷疑。
“知人知面不知心,别說是譚招弟啦,就是親生的姐妹,要是她沒有良心,還不是照樣的罵人。
譚招弟那号子人,我看,也沒啥好良心。
”
“秀芬,不能這樣說,”湯阿英不同意管秀芬的看法,但她也說不出一個道理來。
“你說,我說的不對嗎?”
“你,”湯阿英沒有講下去,她的眼光認真地望了望車上紡出的細紗,歎了一口氣,說:“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