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面前,說:
“該餓了,吃點吧,這是補的。
”
阿英吃了兩勺就放在床邊,不吃了。
巧珠奶奶又端到她面前,說:
“吃完它。
”
“吃不下。
”
“你今天還沒有吃東西哩。
”
餘大媽也走過來,站在床前,對阿英說:
“聽你婆婆的話,吃吧。
産後要多吃東西,我們從前做月子,老人家也是叫我們多吃。
産後失調,身子要虛弱的。
”
阿英又接過那碗紅粥。
巧珠奶奶望着她吃了一勺,皺起眉頭,又不想吃的樣子,便坐到床邊說:
“我來喂你吧。
”
阿英的眼光注視着空空的搖籃,歎了一口氣說:
“實在不想吃……”
“不想吃,也要吃,身子要緊。
”巧珠奶奶想去把碗拿過來喂她。
她緊緊拿着碗,不讓巧珠奶奶喂。
要是給巧珠奶奶喂,不曉得要她吃多少哩。
但她沒法拒絕老人家的熱情,隻好又吃了兩勺,立刻打噎了。
她吃力地把碗放在床邊,哀求一般的說:
“真的不能再吃了。
”
巧珠奶奶像是對待小孩子一樣的對阿英說:
“再吃一勺,好不好?”
她又打了一個噎。
餘大媽怕她吃下去要吐,勸巧珠奶奶:
“不想吃,就别吃了,等一歇再吃吧。
”
“也好,”巧珠奶奶拿過那半碗粥來,說,“等一歇熱給你吃,多吃點,對身子好。
”
譚招弟把阿英的兩隻手放到被窩裡,要她躺下,她不肯。
譚招弟拿一個枕頭墊在她的腰部,讓她靠着,把被子拉上一點,直蓋到她的胸部,身子兩邊的被角塞得緊緊的,說:
“要小心,别受涼……”
“對呀,”巧珠奶奶說,“阿英現在變成小孩子了,像巧珠一樣,啥事體都要人照顧……”
譚招弟“咦”了一聲,向床裡床外看了看,關切地問道:
“巧珠呢?”
“她怕,”巧珠奶奶暗示地對搖籃指指,說,“到對面秦媽媽家去住了。
”
譚招弟會意地不再問下去,看到搖籃,想到那孩子,她的頭不好意思地慢慢低了下去。
她有一肚子話要和湯阿英講,見了湯阿英竟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像是在理一把亂七八糟的紗似的,努力回想着腦海裡要講的話,在複雜而又紊亂的記憶裡,逐漸理出個頭緒來:
“阿英,我早就想來看你……”她臉上露出抱歉的神情,想說下去,話到嘴邊,又停下了。
“生活難做,”阿英毫不介意地說,“你忙……”“忙是忙,也該來看看你,”她鼓足勇氣,說,“生活也真難做,是我說過細紗間不好好做,但并不是講你啊……”
她熱情的眼光對着阿英,期望阿英的原諒。
阿英莫名其妙,無所謂地說:
“講我也沒關系……”
“你做生活巴結,身子累成了這個樣子,誰也沒有二話說,可是有些人,就不像你……”
湯阿英明白譚招弟的意思,郭彩娣和細紗間别的姐妹們的聲音在她耳際萦繞着。
她知道譚招弟的脾氣,扭住一件事很難想通的,但她不能不給譚招弟說說清楚:
“細紗間做生活,誰也不推闆……”
“這個,這個……”譚招弟說不下去了。
巧珠奶奶一直在谛聽她們兩人談話,可摸不着頭緒,不曉得她們談些啥。
餘大媽聽餘靜回來講過各個車間争吵的情形,了解一些,很有興趣地聽她們倆人談。
譚招弟對阿英說:
“你埋頭巴巴結結做生活,哪能曉得别人在揩油……”
湯阿英把頭上的手巾解開,紮得緊些,問她:
“你哪能曉得她們揩油?”
“唉,”譚招弟感到自己很有道理,隻是湯阿英不清楚,有點兒着急,辯解道,“一看紡的紗,誰都曉得。
”
“什麼娘養什麼兒子,什麼粗紗紡什麼細紗。
你怎麼一口咬定怪細紗間呢?招弟,郭彩娣她們很不滿意你,你要多想想。
”
“她們不滿意我?”譚招弟感到很驚訝,撇着嘴說,“我還不滿意她們。
”
“你不能亂怪人。
”
譚招弟毫不客氣地頂湯阿英一句:
“别人也不能亂怪我。
”
她本想和湯阿英解釋清楚,私下說服湯阿英,沒料到湯阿英在批評她了。
她按捺不下心中的氣,嗓子也高了起來。
她還要說下去,立刻給餘大媽打斷了她的話:
“招弟,你不是來看阿英的嗎?她在月子裡,怎麼和她吵起來了?”
譚招弟聲辯:
“我沒有……”
“廠裡的事,到廠裡談去。
我聽餘靜說,你們不是要開勞資協商會議嗎?”
湯阿英聽到要開勞資協商會議,渾身頓時有了勁頭,曲着身子,沖着餘大媽,興奮地問:
“真的嗎?”
譚招弟代餘大媽回答了:
“真的。
”
湯阿英的眼睛裡露出希望的光芒:
“快點弄清楚了,生活才好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