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注視着他,隻有江菊霞的眼光裡有點同情他的意思,别人的眼光仿佛都不同意他提出捐獻飛機大炮做為不發年終獎金的理由。
潘信誠的眼睛半閉不閉。
他看不出潘信誠究竟是贊成還是反對。
他連忙改口道,“捐獻飛機大炮是千該萬該,那還有啥閑話講,要是政府現在号召,滬江再捐獻六架也沒有問題。
我不過是說捐獻了飛機大炮,流動資金減少了。
”
“這當然啰。
……”
江菊霞怕馬慕韓再向徐義德頭上敲一記,她想法把話題拉到年終獎金上,暗中幫助徐義德:
“慕韓兄,你看年終獎金這個問題哪能辦法呢?”“至于年終獎金問題,”馬慕韓說,“我聽史步雲從北京回來說,目前工資制度還沒有合理調整,今年年獎,就現在情形看,還不可能廢除。
在人代會上可以不提;要提的話,不能要求規定今年不發,而是希望規定發放的辦法。
”
潘信誠在一旁暗暗點頭,覺得馬慕韓究竟與衆不同,看問題提問題确是高人一籌。
但徐義德并不滿意馬慕韓的說法,因為滬江紗廠這些企業發起年終獎金來要不少頭寸。
他進一步提出要求說:
“提,恐怕還是提一提好。
年終獎金是不合理的制度。
工廠每年要支出大筆獎金,影響工廠的資金流轉。
如果将這筆資金放在生産上,是很可觀的,發給工人隻不過是改善改善生活而已。
這次提了,今年不取消,希望以後能取消。
人代會是我們工商界合法鬥争的地方,一定要争一争。
”徐義德想起自己不是人民代表,可是對人代會非常有興趣,希望有一天最好自己也能被選上當個代表。
他于是說道,“我覺得目前棉紡業的公私關系中有很多重要的問題,還須在這次人代會上提出,首先關于配紗問題,目前私營廠每件配紗四百十斤,而實際的需要量是四百十八斤,有時還不夠,相差十斤左右。
這個本我們賠不起,希望花紗布公司考慮調整。
其次是棉花含水量問題,在上海,由于機器蒸發量大,比黃河以北所規定的要相差百分之一,希望全國各地能統一規定。
第三是配棉問題,目前配棉不足,特别是中小型廠更感到缺乏。
花紗布公司所配的都是絞花。
希望能配筒棉,既省電力,又省人力物力。
同時,現在配棉周轉每半月一次,希望花紗布公司能改為每月一次。
”
“對!”又是江菊霞的聲音,她說,“這确實是我們棉紡業目前的中心問題,我剛才倒忘了,幸虧徐總經理提出來。
”
“又是你首先贊成德公的意見,江大姐。
”馮永祥微笑地望着她。
“阿永,你哪能哪?談正經事,你總是喜歡開我的玩笑。
”她的眼睛狠狠地盯了馮永祥一眼,仿佛在責備他;可是她的嘴角上閃着笑紋,又似乎是喜歡他。
馮永祥給江菊霞望得不好意思,賠不是地說:
“對,談正經的。
德公真了不起,提出這幾個問題,的确是目前棉紡業的中心問題,可以請慕韓兄代表我們棉紡業提到人代會上去,‘将’花紗布公司一‘軍’。
”
“我不行,要信老去。
”馬慕韓立刻推辭。
“我年紀大了,不行了,最近也很少管事,”潘信誠自己想退後一步,讓這些年青的人在前面沖鋒陷陣,争到利益反正大家都有份的,說,“還是慕韓老弟代表我們提出去吧。
”
“我哪能代表?”馬慕韓謙虛地說,“頭寸不夠。
”
“那當然,”潘宏福心裡說,“哪能和我爸爸比。
”
徐義德羨慕地說:
“你是民建上海臨工會的常務委員,工商聯的執行委員,棉紡公會的執行委員,又是協商委員,又是人民代表,頭寸不小啊。
我擁護你代表我們棉紡業講話。
”
“我也擁個護。
”馮永祥笑着說。
“不行,”馬慕韓搖搖頭,心裡卻也未始不想在上海市各界人民代表會議上露露面,但是棉紡業和工商聯不一定推他出來代表,他現在落得謙虛謙虛,等到真的要他出來代表講話,那時候可以表示遵命,勉為其難。
他打定了主意,說,“信老年高了,不願意講的話,那麼,史步雲代表我們講話比較适當。
不過,我倒以為信老能出來講幾句。
是最适當哪。
”
“慕韓老弟想的對,步老最适合不過了。
抗日戰争時期,他在重慶和工商界的朋友發起成立民主建國會,在成立大會上他有一篇講話,沒有一個朋友聽了不稱贊的,真是如古人所說的,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後來,我又同他一道上南京請願,在下關車站被打,他挺身而出,大庭廣衆面前,慷慨激昂講了一通,聽了的人,沒有一個人不動容的。
……”“哦,步老還有這個本事?”馬慕韓在抗日戰争的時期,還在上海讀初中,沒有去過重慶,對下關事件也不甚了然。
宋其文摸摸胡須說:
“想起這些事也蠻有意思。
”
“其老也是過五關斬六将的人物。
”潘信誠伸出大拇指來說。
“我算啥,不過是跟着步老後面跑跑罷了。
”宋其文的眼角上露出得意的神情,說,“步老要是肯講,那最理想了。
”
“史步雲最适當,我們這些人過時了,講話也不行了。
”
潘信誠點頭,同意宋其文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