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啥禮物,你自己說好了。
”徐義德把話攢過去,等待林宛芝的意見。
下個月的二十九号是林宛芝的三十大壽。
徐義德私下早就許了願,要給她做生日。
現在快到還願的辰光。
剛才他們夫婦兩個在房間裡籌劃這個生日哪能做法。
徐義德要場面,同時也是為了讨好林宛芝,他主張大請客一次,熱熱烘烘地鬧它一整天。
凡是沾親帶故的人和能夠攀上的工商界紅人,都請來。
一方面顯得徐義德闊綽、體面、有地位;另一方面也可以借此拉攏一批工商界的朋友。
林宛芝要實惠,但她并不反對徐義德的大請客,這樣可以提高她在徐家的地位,目前雖然屈居第三,但是社會上和親戚朋友中間知道林宛芝的比那兩位總要多一些,更何況徐義德緊緊捏在她的手裡。
這一點,她是滿意的。
可是,做生日要化了這許多的錢,她實際上得到啥呢?當然親戚朋友會送一些“壽幛”這類的東西,她不希罕這些,也用不上。
她于是問徐義德送她啥禮物。
誰知徐義德這家夥真刁,反而問她要啥。
她想了想,有意不表示,瞪了徐義德一眼,說:
“那看你的心意了。
”
徐義德眉頭一揚,試探地說:
“送你一件貂皮大衣……”
“那不是禮物,沒有紀念的意思。
”她搖搖頭說,“上海的天氣用不着貂皮大衣,别把我的骨頭燒酥了。
”
“一隻翡翠的镯頭,怎麼樣?”
“我有了。
”
徐義德一個勁搔着那蒙不白之冤的頭發,望着窗外下午的陽光和有點發綠了的草地,好像再也想不出适合的物事了,露出哀求的神情,說:
“你說吧,我的宛芝,我一定遵命照辦。
”
她撇一撇嘴,說:
“不,我一定要你說。
”
“好,我一定說。
”徐義德今天帶着最大的忍耐,一心一意地想滿足她的要求。
他想起她曾經羨慕過馬慕韓太太的鑽石戒指,覺得戴在手上美麗極哪,一伸出手去,光芒四射,确實叫人可愛。
他不敢斷定她一定滿意,但是很有可能滿意。
他興高采烈地說道,“好好好,我想到一件禮物了……”
“啥?”她滿懷興趣地聽他說下去。
“鑽石戒指。
”
“這倒像送過生日的禮物,”她的眼前立刻出現了馬慕韓太太的那個中指上戴的大鑽石戒指。
這個鑽石戒指,她想了很久了。
她自己的那個,太小了,一克拉都不到。
現在徐義德提出來,她滿心歡喜,很中意這個禮物,表面上卻又努力保持平靜,問,“準備送多大的呢?”
“兩克拉的。
”
“我不要。
”
“太小嗎?”徐義德看她緊閉着嘴不吭氣,他就連忙加碼,說,“三克拉的,好吧?”
她心裡完全滿意了,可是不表示出來,卻說:
“我反正沒有意見,看你的心意吧。
”
徐義德料想她滿意了,他于是表現得更大方些,說:
“大小倒沒啥,不過多幾個錢,隻要你滿意就好了。
”
“現在說的好聽了。
”她撇一撇嘴。
“再買大一點也可以,”他表示毫不在乎,但旋即把話岔開去,免得她再在大小上争,說,“不過買這個玩意兒得找個行家陪你去。
”
“誰呢?”
“你想想看誰熟悉?”
“你陪我去。
”
“我嗎,是個外行。
”
“外行也不要緊,你總比我懂一些。
”
“這個要化時間,到處去看,到處去比較,——這兩天,我忙,沒有時間陪你。
”
她斜視他一眼:
“你陪别人就有時間了。
”
他怕她牽扯到江菊霞頭上去,連忙岔開,說:
“我最近陪她們兩個人出去過沒有?”
她們兩個人指大太太和二太太。
這一陣他倒的确沒有陪她們出去。
她反過來問:
“你說誰?”
“我不是要你提嗎?”
“要末……”她想了想,伸出兩個手指來,指着她的卧室斜對面的門。
那邊是二太太朱瑞芳的卧室。
“你說瑞芳嗎?”
“唔,她喜歡這些東西。
她認識好幾家的珠寶首飾店……”
這個對象不合徐義德的心意。
他提出反對理由:
“你怎麼想到瑞芳來呢?你的生日不想過得太平嗎?要是瑞芳曉得我送你這麼大的鑽石戒指,那不要打破醋罐鬧翻了天!這事不能讓我們家裡的人陪你去,也不讓親戚陪你去。
”
徐義德一點破,她馬上想到馮永祥。
她的面孔發燒了。
為了不使徐義德察覺,她摘下塞在胳肢窩鈕扣上的淡青色的細紗手帕揩了揩臉蛋。
她的心怦怦地跳動着。
她私下打定主意要馮永祥陪她去,但她嘴上并不說出來,反而嬌嗔地望着徐義德說:
“你不陪我去,也不讓别人陪我去!……”
他從中辯解道:
“不是我不讓别人陪你去,是要找一個适當的人陪你去。
瑞芳去,是不适當的。
你想想看,是不是?”
“好啦,好啦,我啥人也不要,我自己去,這行嗎?”
他拍手贊成:
“這再好也沒有了。
”
“不要你去,就再好也沒有了。
”
徐義德抽出一支香煙,點燃了,吸了一口,有意望着挂在壁爐上面的美國電影明星嘉寶的照片微笑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