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去買要多少錢,我付好了。
”徐義德怕她還不答應,立即想法把話題岔開去,就等于把這件事定下來了,說,“老王咖啡已經燒好了,我要下樓去吃點三明治了。
”
“我陪你去喝杯咖啡。
”
他們兩個人到樓下的小客廳裡。
他一邊喝着咖啡,一邊低聲地說:
“今天公司裡有事,我要很晚才回來。
”
出乎徐義德的意料之外,今天她一點也不留難,很爽快地答應:
“好呀。
不過,你自己要注意身體,天天這樣忙,别累壞了身子。
要回來吃晚飯嗎?回來吃的話,我等你一道吃。
”
“不,我不回來吃了,你先吃吧。
我大概要到十一點敲過才會回來。
”
“那我等你的門。
”
“你要累了,就先睡。
”
雙方的話表面上都很體貼而又溫存,其實她摸清了徐義德回來的時間,徐義德有了和江菊霞約會的空隙,她可以找馮永祥,真是相敬如賓,各得其所。
“你坐一歇,我上樓去一趟。
”
“要拿啥物事?我給你去取。
”
“不,朱暮堂的事,她還在房間等我哩。
”
“那快去吧,這一陣為了朱暮堂的事,她老是愁眉苦臉的。
”
徐義德上樓走進朱瑞芳的房間,她已經等得心焦了,見他滿面笑容,更是氣上加氣,便闆起面孔,冷冷地質問他:
“我托你的事,早放在腦殼背後去了吧?”
“你這是啥閑話?”徐義德沒想到一進門就吃了她一悶棍,笑容慢慢消逝,不滿意地反問她。
“這一陣子為啥一點消息沒有?”
“你頭腦冷靜冷靜再談。
”
朱瑞芳看他也有點生氣的樣子,自己的口吻改得緩和了一些,說:
“我頭腦很冷靜,可是心裡怪急的。
”
“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我連找了馮永祥兩趟,他也願意幫忙,先找民建會的人說了說,沒有起作用;這次他又親自向市委統戰部反映了,人家說,應該按照土改政策和法律辦事,他們沒有辦法。
”
“那就完了嗎?”
“你說說看,叫我有啥辦法?”徐義德望着她,失望地伸出兩隻手來,又像是向她要辦法。
“不能送點錢托托人情嗎?”她尋思了一陣,想出這個妙法,責備他,“我的事,你總不肯幫忙,要是林宛芝有啥事體,你早有辦法了。
”
“你哪能不講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麼會不幫忙哩!你想的這個辦法不行。
現在共産黨當家,不像從前國民黨的政府,送錢沒有用,人家不要。
一切都照政策辦事,就是黨員家裡有土地也得分,犯了法也要抓起來的,馮永祥說,這件事他沒有啥辦法了。
你叫我哪能辦?”
“能不能講點面子,減刑呢?”朱瑞芳想起老王從無錫回來,說朱老爺關在監獄裡,罪惡很大,性命難保,農民都要求槍斃他。
她說着說着,不禁流下了眼淚,用哭泣一般的聲音說,“可憐暮堂,想不到晚年還受這個罪……”
徐義德看她很傷心,明知沒有辦法,但也不得不安慰她道:
“你别急,我再找馮永祥想想辦法看。
”
“那好,”她聽到有點兒希望,用天藍色的手帕拭去了眼淚,說,“你給馮先生講,這件事辦妥了,我重重謝他。
”“那辰光再說吧,”他看了看愛爾金的金手表說,“公司裡有事,我得去了。
”
“這事要快,遲了,怕有意外。
”
“好的,我盡快想辦法。
”他從老王那裡了解到朱暮堂的事很少有希望了。
“我找延年去,看他有啥辦法沒有。
”
“那麼一道走吧,我叫車子送你去,快點!”
徐義德和朱瑞芳坐上汽車出去,林宛芝轉身就回到自己的卧室,關上房門,抓起電話聽筒,找馮永祥。
一聽到對方接電話的是馮永祥,她按捺不住心頭的喜歡,急忙忙地說:
“阿永,阿永,你快來,快來,我等你。
”
大概對方摸不着頭腦,不知道是啥事體,沒有馬上答應來。
她急了,原來壓低的嗓子現在忍不住放高了,忘其所以地說:
“來吧,來吧。
我有許多許多的話要告訴你,有要緊的事。
你快來吧,我在樓底下的客廳等你。
”
那邊說:“馬上就到。
”
林宛芝走到梳妝台面前去,她準備給自己打扮一下。
可是她一坐下去,望到鏡子中的自己,兩個腮巴子紅潤潤的,亮得發光;額角上那一卷頭發披在淡淡的眉毛上,長着長長睫毛的眼睛裡放射出強烈的喜悅的光芒,青春的活力從眼睛裡透露出來。
她把那一卷頭發用鋼夾子夾在額角上,望着鏡子裡的林宛芝,她發癡一般的輕盈地笑着,許久許久不說一句話。
忽然,她的左手的食指指着鏡子裡的林宛芝,像是警告她要小心,但又像是毫無意義,不過是人在得意忘形時的一個快樂、興奮的動作。
希望的火焰在她心中燃燒,血液在她周身賽跑。
賽跑的終點是她的面孔。
一會工夫,仿佛渾身的血液都集中到她的臉上來了,熱辣辣的,碰上去就要燙手似的。
她陶醉在鏡子裡,幾乎把整個世界都忘了。
靜悄悄中,床頭的八音鬧鐘,有節奏地叮叮當當地響了,忠誠地報告時間又過去了一刻鐘。
這鐘聲喚醒了她的記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