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錯誤的人總是寬大的。
在資産階級的猖狂進攻之下,不少人負傷了,不少人倒下了。
毛主席号召我們大張旗鼓地進行三反運動,就是為了醫治這些人的創傷,就是為了挽救這些人。
隻要把創傷在人民面前和黨的面前暴露,受傷的人才會得到治療,才會成為一個健康的人。
”
“那是的,那是的。
”方宇的聲音有點發抖。
他仔細考慮着“我們從來對于承認錯誤、決心改正錯誤的人總是寬大的”這句話,他心上的烏雲逐漸散去,開朗了。
一個響亮的聲音在他的耳朵裡回繞着:“要把創傷在人民面前和黨的面前暴露。
”不曉得啥地方來的一股勇氣支持着他,鼓勵着他,要他把隐藏在心的深處的話說出來。
他果斷地擡起頭來,對楊部長說:
“我,我……”方宇張開嘴,又把話吞了回去,躊躇地改了口說,“我隻是收了梅廠長的一隻馬凡陀的金手表,我已經坦白了,我希望受到應得的處分。
”
“我知道你收過梅廠長的馬凡陀金手表,這隻是他送給你的東西的一部分。
你說,他送了一隻手表以後,從此他就不送你别的東西嗎?他送你的東西竟無目的嗎?那他為啥不送給别人呢?為啥解放以前按月送你的津貼,解放以後忽然就不送呢?為啥這麼巧,不早不遲,恰巧在上海解放那天以後就不送呢?你知道,我們中國有句古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上海這樣轟轟烈烈大張旗鼓地進行三反運動,你不講,别人不會講嗎?昨天我們召開了工商界座談會,資産階級坦白了許多有價值的材料,每一個廠商的負責人都談了,滬江紗廠的梅佐賢也談了。
”
方宇大吃一驚,他圓睜着兩隻眼睛,望着楊部長:
“梅佐賢!”
“唔,梅佐賢也來了。
”葉月芳坐在楊部長的背後,插上來說。
“隐瞞是隐瞞不了的,隻有坦白,徹底坦白,承認錯誤,決心改過錯誤,才會受到寬大處理。
我不忍看見一個幹部陷入到錯誤的泥沼裡而不去救他。
”
“我……我……我……”方宇好像突然變得口吃了,他一直在講着“我”,可是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梅佐賢那張露着兩個酒窩的長方型的面孔在方宇面前出現。
他想起那天在滬江紗廠廠長辦公室的情形,梅廠長把馬凡陀金表放在他面前,說:“我們是老朋友,這表是我的。
我今天送給你,留個紀念。
我曉得,共産黨反對送錢送禮的。
這也不是禮物,這是我們兩人的私交,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還有誰知道呢?我絕對不會對人家說的。
”從此,他就接受梅廠長一次又一次的禮品和金錢。
想不到來了三反運動,還召開了工商界座談會,而且梅廠長在座談會上還談了話。
梅廠長啊梅廠長,實在太不夠朋友了。
梅廠長的那副笑嘻嘻的面孔和楊部長誠摯關切的态度,成了一個極為鮮明的對比。
楊部長剛才所講的每一句話,起初以為是講的第三者,與自己無關。
現在想起來,都是針對着他的。
楊部長像是一位令人尊敬的慈母,撫摩着兒女所受的創傷,想早一點把他們治好。
方宇感到再不講出來,實在太對不起楊部長了。
他本想一口氣把自己所犯的錯誤都講出來,可是自己很激動,情緒很亂,不曉得從啥地方說起。
葉月芳在旁邊忍不住對方宇說:
“楊部長這樣苦口婆心勸你,你不坦白,還有啥顧慮?”
方宇皺着眉頭,心裡想是不是楊部長要他再坦白一些,然後今天就逮捕他;還是真的坦白了并不嚴辦呢?他看不準,便站了起來,向楊部長試探地懇求道:
“楊部長,可不可以讓我回去仔細想一想,有些事體,時間久了,實在記不詳細。
”
“完全可以。
”
“我現在可以去嗎?”他心中暗暗吃了一驚,過了一會兒,眉頭開朗了。
“你現在可以去。
”楊部長也站了起來,送他到辦公室門口,親熱地握着他的手說,“你想好了,随時可以來找我。
”
方宇一走出去,葉月芳馬上焦急地走到楊部長面前,問:
“你剛說動了他,為啥又放他走呢?”
“不放他走,”楊部長幽默地說,“留他在我的辦公室困覺嗎?我這裡也不是旅館。
”
“不是這個意思,”她辯解地說,“意思講,要他坦白。
”
“他還沒有想好,哪能坦白?”
“一回去,又會變了。
”
“怕他變過去不坦白嗎?”
“是呀!”她急得胖胖的圓臉上的兩隻眼睛睜得更大。
“那要他再變過來,”楊部長說,“思想基礎不鞏固,是不會坦白的。
一次不夠,我可以再和他談一次。
”
她聽見楊部長答應談第二次,而且顯得很有把握,她高興得跳了起來,鼓着掌,說:
“那好,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