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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海家顯顯聖呀……讓這些窮泥腿子家宅不安,大禍臨頭……暮堂呀暮堂,你聽見了沒有?……你……你聽見了……沒有……” 朱筱堂從人字呢舊夾袍子裡掏出一塊髒手帕,給娘揩了揩眼睛,勸她别哭了。

    她把肚裡的話傾吐了差不多,悶在心頭一塊鉛也似的東西消逝了,心裡好過些。

    她擤了擤鼻子,喘了喘氣,凝神地望着靈牌。

    她好像從靈牌上看見朱暮堂,如同生前一樣,穿着一件古銅色素緞的狐腿袍子,手裡托着一隻銀制的長長的水煙袋,愁眉苦臉地望着他們母子倆。

    她再認真一看,靈牌的人影又沒有了,隻是靈桌上的燭光跳躍,一根香點了一小半,袅袅地飄着輕煙。

    她恭恭敬敬作了一個揖,要兒子也行了禮,指着靈牌對他說: “你曉得你爹哪能死的?” “給共産黨槍斃的。

    ” “我們為什麼住到這個破房子裡來?” “農會趕來的。

    ” “我們原來的房子呢?” “叫農會分了。

    ” 她緊接着問: “啥人住到裡面去了?” “湯富海那些泥腿子。

    ” “我們那些财産家具到啥地方去哪?” “都分給泥腿子了。

    ” “我們為啥落到這步田地?” “都是因為共産黨來了,”他咬着牙齒說,“窮泥腿子翻身了,地主倒黴了。

    ” “對,好孩子!”她抓住他的手,坐在床邊,一面撫摩着他,一面誇獎他,說,“你記住這些,很好。

    娘歡喜你。

    要常常記住。

    ” “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他把腳狠狠地往地上一踹,倒豎起眉毛,圓睜着眼睛,憤怒地說,“我見了湯富海那些人就生氣,恨不能抓過來狠狠揍他一頓,像爸爸那樣,抛他的笆鬥!” “住嘴!”她用手捂着他的嘴,向四面掃了一眼,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音,隻有小白蠟燭的光芒跳動着,一閃一閃的,偶爾發出一點吱吱的聲響。

    她提心吊膽地說,“孩子,講話小心點,别叫人聽了去。

    ” “那些家夥早睡了。

    有誰聽?”他把頭一甩,說,“聽去也不怕!” “不怕?現在不是從前那個世道啊,窮人當家了,我們要小心點才是。

    ” “聽去又哪能?大不了腦袋搬家,我豁出去了,準備給他們拼……” “你不能這樣,白送了性命,也報不了仇。

    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現在得忍住……” “我真想……” 他一句話沒有說完,娘忽然聽到門外有腳步聲。

    她警惕地對兒子搖搖手,迅速地走到靈桌面前把蠟燭吹熄了,慢慢摸黑摸到床前坐下,一把抓住兒子的手。

    她的手有點顫抖。

    他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料想有啥事體,低低地問娘: “啥事體?” “外邊有人……” “有人?” “唔……” “我去……” “别走……人家問起……剛才那些話可不能說……” “我懂得,我不會說……” “好……” 外邊的腳步聲在門口停了下來。

    她想這一下可完蛋了!剛才她和兒子談的那些話一定叫人聽去了。

    這個罪名可不小呀!講出去的話,再也收不回來了。

    陰錯陽差,早知道流年不利,少說些才好。

    是非隻因多開口,現在挽回不了,可怎麼是好。

    她自己反正老了,有個山高水遠,也就由它去了。

    可是朱筱堂還年青,朱家隻有這一條根,千萬不能出事呀!人已經堵在門口了,湯富海這勞什子房子沒有第二個門,屁股大的一間房子,躲也沒處躲,藏也沒處藏,逃到啥地方去呢?隻好硬着頭皮留在屋子裡,聽天由命了。

    她屏住呼吸,叫兒子别吭氣。

    屋子裡靜靜的,可以聽見兒子急促的呼吸聲。

     有人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

     她想:這一定是村幹部布置好了,把房子四周包圍起來,敲門捉人了。

    她額角上滲出黃豆大的汗珠,流到眉毛那裡。

    這間房子好像忽然熱了起來。

    她緊緊抓住兒子的手,仿佛一松開,就再也不能在一塊了。

     門外有人小聲地問: “睡了嗎?” 這聲音好熟,但她一時想不起是誰的口音。

    她想頂過去,不理睬,等到天亮,人家再問起,好把夜裡講的話賴得一幹二淨。

     門外那人好像知道屋子裡的人沒睡,很有信心地又問: “睡覺了嗎?朱太太!” 她好久沒有聽人家這樣稱呼她了。

    這一句喚起她親切而又幸福的感覺。

    她低低問道: “啥人?” “是我,蘇沛霖,快開門……” 她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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