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決不再犯。
徐總經理念完了,又踱了一陣方步,然後站下來,果斷地說:
“佐賢,我看這樣差不多了,除了盜竊經濟情報以外,我們每項都寫了,可以過關了。
”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梅佐賢連聲應道,“當然可以過關了。
”
“那麼,你給我加上一個尾巴。
”
梅佐賢的派克鋼筆在筆記本上繞了幾個圈圈,停了一會,才寫下去:
以上是我據實坦白,決無半點隐瞞。
我充滿了資産階級的投機取巧唯利是圖的意識。
我是在反動統治社會裡成長的,思想麻痹,認識模糊,存在着官僚主義作風。
廠中内部在舊社會中遺留下來的腐敗情形,亦因為我領導無方,尚未完全整頓改善。
總之,過去一切思想和行為,根本未從人民的利益着想,嚴重的違反了共同綱領。
我願意接受處分并賠償因犯上項各款而使人民所受的損失。
我保證決不再犯,從今洗清污點,重新做人,站在自己的崗位上,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我又希望對于我以上的坦白有嚴厲的檢查和無情的批評。
謹緻
上海市增産節約委員會工商組
梅佐賢一口氣寫完,真的有點累了,往沙發上一靠,很舒适地吐了一口氣。
徐總經理要他從頭念一遍聽聽,研究一下有啥地方需要補充的。
梅佐賢念到第五段關于花紗布公司加工科洪科長那裡,徐總經理拍着擺在牆角落那邊的鋼琴說:
“這個地方有問題,最近沒有碰到洪科長,不曉得他們公司裡的‘三反’情形哪能,要是不對頭,就糟糕了,這是一個很大的漏洞。
”
梅佐賢皺起眉頭,說:
“這确是一個很大的漏洞。
”
忽然電話鈴叮叮地響了,接着老王走了進來,對梅佐賢說:
“梅廠長,您的電話。
”
“我的電話哪能打到這裡來了?”他懷疑地站了起來。
徐總經理最近既希望有電話來又怕有電話來,外邊有電話來,可以知道市面上的行情;又怕有電話來,報告發生意外。
一聽到電話,他的情緒立刻緊張起來了,對梅佐賢說:
“你快去聽聽,可能有啥緊急的事體。
”
梅佐賢去接了電話回來,臉色很難看,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他焦慮地報告徐總經理:
“是工務主任郭鵬打來的。
重點試紡成功了,管紗光滑潔白,很少有疵點,斷頭率驟減至二百五十根,經過韓工程師檢驗,認為在品質上夠得上一級紗……”
“陶阿毛在清花間睡覺了嗎?”
徐義德同意工會主席餘靜重點試紡以後,當天晚上就要梅佐賢找陶阿毛,叫他無論如何設法争取到清花間監督重點試紡,另一方面又要郭鵬準備好摻雜劣質的花衣。
陶阿毛真的争取到清花間監督試紡了,但是試紡成功了。
徐義德就生氣地問。
“陶阿毛沒睡覺,這次試紡工會監督得很嚴,特别是清花間更加嚴格,有三個工人同時監督,餘靜和趙得寶還時不時去看。
”
徐總經理聽到這消息像是受到沉重的打擊,頹然地坐到鋼琴前面的長凳子上,不知道是徐守仁還是吳蘭珍彈了鋼琴沒有把蓋子蓋上,他坐下去左胳臂正好壓在黑白相間的鍵盤上,發出一陣雜亂的琴音。
他用力把鋼琴蓋上,大聲罵道:
“是誰彈的琴,也不曉得蓋上!”
梅佐賢站在客廳當中愣住了,吓得不敢做聲。
半晌,徐總經理冷靜下來,焦急地問梅佐賢:
“韓工程師說啥沒有?”
“沒有。
郭鵬說韓工程師隻是講這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問題,至于啥原因,暫時還不能肯定。
”
“那還好。
”徐總經理慢慢站了起來,背靠着鋼琴,對梅佐賢說:
“原棉問題是我們最大的漏洞,也是我們最大的弱點。
不管工會餘靜哪能領導重點試紡,也不管重點試紡成功不成功,我們決不能承認原棉上的問題。
這方面一松口,那我們很多方面就站不住腳。
幸好韓工程師還夠朋友,沒有說出來。
郭鵬當然不會說的。
勇複基膽小,你去曉之以利害,他也不敢說的。
問題就是我剛才講的洪科長,你今天無論如何要找到他,要他千萬不要坦白。
如果花紗布公司開除他,我可以介紹他到香港新廠去工作。
你今天能夠找到他嗎?”
“能夠。
”
“‘三反’期間,找幹部怕不容易吧。
”
“不,我有辦法,我要他家裡人打電話約他。
”
“那好。
你把坦白書帶到總管理處去,要他們打好四份送來。
等你和洪科長談好,我明天就親自到工商組遞坦白書去。
”
“我現在就去。
”梅佐賢收起筆記本和派克鋼筆。
徐總經理送他到客廳門口,握了握手,說:
“有消息,馬上告訴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