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聚餐會對自己的損失太大了,以後再和這些巨頭們往來就困難了。
這和自己的前途有莫大的關系。
他忍不住改口說道:
“慕韓兄講的對,我們星二聚餐會和那個星四聚餐會性質不同,政府不相信,派人來領導好了。
”
馬慕韓聽他的口氣堅持星二聚餐會要辦下去,有啥風險,一定是落在自己的頭上,朱延年那個小藥房反正是不在乎的。
馬慕韓不再和他糾纏,老實不客氣地說:
“别讓我們兩個人把話講完了,現在聽聽大家的意見!”
馬慕韓的眼光又向馮永祥面前掃了一下,衷心盼望他站起講兩句,扭轉這個一面倒的局面。
馮永祥仍然不吭氣。
那邊朱延年的嘴叫馬慕韓給封住了,隻好沒精打采地坐下去,夾起碟子裡的那塊叉燒,報複地一口把它吞下去。
馬慕韓的眼光失望地離開馮永祥那裡,轉到柳惠光臉上。
柳惠光認為星二聚餐會越快結束越好,甚至于以為今天最後一次集會也是多餘的。
他兩次想站起來講話,都叫别人占先了。
朱延年一閉嘴,馬慕韓的眼光又盯着他。
他慢慢站了起來,說:
“我看,還是結束了穩當,保險。
”柳惠光總是找最保險的路走,他甯可自己吃點虧,也不肯冒險的。
坐在他正對面的江菊霞答腔道:
“我贊成惠光兄的意見。
結束了,可以省掉許多口舌。
”她從史步雲那裡了解行情不對,昨天晚上又商量過了,她早就想講話,因為沒有人贊成結束,不好先提出來。
“是呀,”柳惠光一聽江菊霞贊成他的意見,氣更壯了。
他緊接上去說,“要是不結束,發生問題,對大家都不好。
”
朱延年心裡想,不結束會發生問題,過去為啥沒有發生問題呢?上海工商界有好幾百個聚餐會都沒發生問題,為啥星二聚餐會會發生問題!哼!他不同意柳惠光的意見,認為膽小,成不了氣候。
辦事就要大刀闊斧,敢想敢做,才能闖出個天下來。
但他沒有說出來,馬慕韓剛才給他一記,着實打得很痛,不好再頂上去。
馬慕韓認為形勢轉過來了,正是說話的好機會,偏偏馮永祥的眼光還是注意着面前酒杯裡的加飯黃酒。
他怕這個機會再錯過去,時不再來,連忙點馮永祥的名:
“阿永今天哪能?好像肚裡有啥心事,一句話也不說。
”
“是呀,阿永今天哪能變成了啞巴?”唐仲笙湊趣地說。
馮永祥沒法再躲閃了。
他打掃了一下嗓子,接連咳了三聲,眼光向三張桌子巡視了一陣,聳一聳肩膀,嘻着嘴,停了一會兒,說:
“說我有心事嗎?我可是沒有心事。
說我完全沒有心事嗎?
那也不見得,多少有這麼一點點。
”
他伸出右手的小手指在空中劃了一個小小的圓圈。
“你有啥心事?”江菊霞不相信,說,“你是樂天派。
”
馮永祥喟然長歎了一聲,提高了嗓子說:
“諸位明公有所不知,各人有各人的心事,各人的心事也各有不同。
可是,我這個心事呀,卻和諸位明公多少有這麼一絲關系。
”
他講到這裡,突然煞車,叫江菊霞聽得上氣不接下氣,怪癢癢的。
她嗔怒地質問:
“阿永,你是講話,還是唱戲?開場白倒蠻有噱頭,哪能忽然又不講下去呢?”
“叫一聲大姐呀,且慢慢聽我道來……”
說到這裡,他又不講下去了。
“快說吧,别再賣關子了!”江菊霞指着他的臉說。
“好,好好,我就說,我就說,”馮永祥收斂了臉上的笑容,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心裡想的,不是别的,就是我們這個星二聚餐會。
想當年我和步老慕韓兄費了幾許心血,再三籌劃,好容易才辦到現在的規模,連會址也有了。
這幢花園洋房原來是大滬紡織廠王懷遠董事長的,多虧慕韓兄的面子,借我們一直用到現在,一個房錢也不要,還倒貼我們的水電煙酒。
各位說,這樣的房東啥地方找去?原來以為我們這個聚餐會可以萬歲千秋,現在卻要半途夭折,好不叫人悲傷也!”
他這一番話說得大家臉上黯然失色,顯得靠牆的玻璃櫥裡的全套銀制的餐具越發光芒奪目,叫人留戀不已。
徐義德從玻璃櫥裡看到牆壁上裝飾的雪亮的燭光,又看到用紅豔豔牡丹花圖案的花紙糊的牆,這些事物他看到不知道多少次了,但從來沒有今天這樣可愛。
他想到那次早上和江菊霞在樓上房間裡談心,更覺得這幢華麗的花園洋房親切而又溫暖。
朱延年始終心不死,聽到馮永祥這番話,他的勁頭又來了。
為了保持星二聚餐會這個活動場所,他顧不得馬慕韓的臉色,忍不住附和馮永祥的意見,高聲地說,希望引起大家的注意和同情:
“永祥兄講的再對也沒有了,結束了實在太可惜了!”
他把“太可惜了”四個字的語氣特别加重,生怕别人不注意聽。
他覺得更可惜的是他講了之後沒有反響,而且出乎他的估計之外,馮永祥的腔調忽然一變:
“不過麼,正碰上五反運動搞得轟轟烈烈,看上去,不結束也不好。
”
朱延年聽到最後一句話,臉上刷白,好像突然下了一層霜。
他按捺不住,提心吊膽地問道:
“我們星二聚餐會就是這樣完蛋了嗎?”
“我正在想這個問題,找不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所以一直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