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義德這裡找到一絲進攻的空隙。
他顯得十分鎮定,把楊健他們迎進了屋,一邊讓坐,一邊不勝欽佩地說道:
“楊部長真了不起,這麼晚了,還沒有休息,實在太辛苦了。
”
楊健坐在沙發上,直搖頭:
“不。
做這點工作,算不了啥,我們的工作也沒有做好……”
“楊部長,你做的工作很好,自從你到了我們廠裡,廠裡都有了新氣象,個個生氣勃勃,給了我很大的幫助……”
“可是明天飯廳開不了夥,車間裡要關車,……”
徐義德料到楊健要談到這個問題,馬上皺起眉頭,深思地說:
“我正在愁這樁事體哩,無論如何不能停夥停工。
今天白天,我和餘靜同志談過。
我這爿廠能辦到今天,全靠黨和工會的領導。
現在廠有困難,正好楊部長也在廠裡,隻要黨和工會肯想辦法,一定可以度過難關的。
”
“那麼,你準備袖手旁觀嗎?”
楊健簡單一句話把徐義德問的一時答不上話來。
他愣了一下,立刻順口答道:
“我當然也要想辦法。
”
“你想啥辦法?”郭彩娣忍不住劈口問道。
“我要梅廠長和私營行莊商量商量,能不能把我這爿廠押點款……”
“你是不是還打算把廠賣掉?”
“這,這,”徐義德感到楊健這句話的分量很重,連他心裡想的事楊健也了解,對楊健這樣的人講話不能馬馬虎虎。
他否認道:“絕沒有這個事,絕沒有這個事。
”
“除了押款沒有别的辦法嗎?”
“我挖空心思,實在想不出啥辦法來。
”
“銀行裡一點存款沒有嗎?”
“真的沒有。
”
“手裡一點現錢也沒有嗎?”
“實在沒有。
”
“人家欠滬江的款子收不回來嗎?”
“要能收回來,早就想辦法了。
”
“黃金,外鈔有沒有呢?”
“這,”徐義德心頭一愣,但馬上沉着地接着說,“早就沒有了,過去,倒是有一些。
”
“你自己一點現款也沒有嗎?”
“唉,每家有本難念的經。
”徐義德好像受了什麼委屈似的,歎息地說,“别人總以為我們徐家是殷實富戶,實在是天曉得。
一個錢逼死英雄漢。
說沒錢,可真是一個錢也沒有。
”
“像你這樣的總經理,廠裡連買菜的錢也沒有?”
“可不是,說出去,誰也不相信。
最近銀根緊,月底軋了一些頭寸付到期的支票。
要是在平時,也不至于把我逼成這副狼狽相。
老實說,這事傳出去,我徐義德臉上也不光彩。
”
楊健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沒有說下去,注視着徐義德。
徐義德剛才應付楊健,沒有注意湯阿英她們。
現在楊健沒有說話,他發覺湯阿英靠着右邊的牆站着,兩隻手反剪着。
他心頭有點納悶,她為啥站在那邊?他不動聲色地說:
“盡顧談話了,也沒招呼你們。
來,大家坐下,喝點茶……”
他指着沙發前面的長方矮幾上的茶望着湯阿英。
湯阿英站在那裡,在背後用右手食指輕輕敲了敲牆,沒有發現啥,但又舍不得離開。
她移動了一步,又敲了敲牆,也沒有發現啥。
她心裡有點奇怪了:徐義德為啥敲了牆那麼得意呢?難道自己眼花,看錯了嗎?不,她和郭彩娣親眼看見,一點也沒有錯。
她站在那裡,脊背靠着牆,穩穩不動,搖搖頭,對徐義德說:
“我不渴。
”
“那麼,請坐下。
”徐義德指着一張空着的皮沙發說。
“我們不坐。
”郭彩娣代湯阿英回答。
她站在湯阿英的左前方,有意擋着徐義德的視線。
“站着,怪累的。
”徐義德看湯阿英又機警地靠牆移動了一下,他心裡有點發慌,但表面上一點痕迹也沒有露出來,說,“坐下來,歇一歇。
”
“我們在車間裡站慣了,”湯阿英仍然靠牆站着,說,“不用歇。
”
“你……”
徐義德還想說下去,楊健插上來說:
“主随客便,湯阿英喜歡站着,就随她去吧。
”
徐義德哈哈大笑一聲,那笑聲仿佛震動了整個屋子。
笑聲消逝了,他說:
“楊部長說得好,主随客便,那麼,你就站着吧。
”
湯阿英的右手的食指在背後又敲了兩下,這次讓徐義德發覺了。
他的臉色有點紅裡發白,但裝着若無其事的神情,質問她:
“你為啥敲牆?”
“為啥不能敲?”
“好好的牆,敲壞了,算誰的?”
“牆還會敲壞嗎?”湯阿英繼續在敲。
“心裡沒鬼,就不怕人敲牆!”郭彩娣瞪了徐義德一眼。
徐義德沒法阻止她,又怕露出内心的恐慌,便鎮靜地說:“那你就盡量的敲吧。
”他轉過臉來,向楊健進攻,“現在廠裡的事全靠黨和工會的領導了。
楊部長,你是不是可以給我想點辦法?”
楊健心裡想:徐義德簡直在和他開玩笑。
鼎鼎大名的徐義德,上海有名的鐵算盤,辦廠的老手,忽然發不出菜金,進不了花衣,誰能相信?他自己有辦法不想,反而推在黨和工會的頭上,這不是欺人太甚?楊健本想當面戳穿,可是察覺他對湯阿英敲牆眼色有點慌張,肯定牆裡有問題,權且順着他扯一下,好讓湯阿英和郭彩娣她們方便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