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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寫字台面前,宣布繼續開會,秦媽媽接着說下去: “……第二天,雪停了,我和娘出去讨了點吃的,先給爹吃了,他慢慢好了一些,但是他的病還是沒錢治啊!這辰光,村裡來了個上海人,頭上戴頂草帽,身上穿着黑綢長袍,反卷兩隻袖子,裡面露出雪白府綢袖子,手裡拿了把黑油紙扇子,在村子裡一搖二擺走着,東張西望,像是找啥物事。

    他說自己是上海的帶工老闆,逢人便說到上海做廠哪能好,進了工廠,住洋房吃白米飯,還有工錢拿,把大家講得心癢癢的。

    我聽到這消息,高興的不得了,就問那人有啥手續。

    那人說手續很簡單,隻要聽老闆的話,吃包飯,一年十塊,三年以後,工钿完全歸自己。

    包洋三十塊,先付五塊,在契約上打個手印就行了。

    娘一聽就動了心,那五塊定洋可以給爹抓藥治病,救人要緊啊。

    娘和爹商量,想讓我去。

    爹躺在床上直搖手,他知道這叫包身工,等于把女兒賣了,說啥也不讓我去。

    娘急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個不停,再三再四地說,就是包身工吧,過了三年,工钿歸自己了。

    眼前還是治病救人要緊。

    我央求爹娘讓我去,好拿五塊錢請醫生看病救命。

    爹起先還是不肯,見我一個勁哭,歎了一口氣,摸着我的頭說:可是苦了你啦,孩子!娘找到帶工老闆,在契約上打了手印。

    那上面寫着:生死疾病,一聽天命。

    先付包洋五元,人銀兩交,恐後無憑,特立此包身契約。

    娘把我交給帶工老闆,他卻說:這兩個小姑娘賣給我啦,每人五塊錢,你們收下吧。

    原先說是三十塊包洋,隻付了五塊,再也沒有付過了。

    帶工老闆在村裡又找了六個,我們七個小姑娘都成了包身工。

     “第二天晚上,帶工老闆領着我們到上海來了。

    我們進了滬江紗廠一看,啥洋房白米飯,全是騙人的鬼話。

    三四十個人擠在一間小房子裡,兩個人蓋一床被子,連腿都伸不直,也看不見陽光,又黑又潮濕,臭蟲虱子一大堆,伸手就可以抓一把。

    到了夏天,盡是蚊子蒼蠅,嗡嗡叫,嗚嗚飛,老向你身上叮,鬧得你白天疲勞的要死,晚上又沒法閉眼。

    臭蟲蚊子咬得身上斑斑點點,又痛又癢,隻好拼命去抓,抓破了,生了爛瘡,粘在衣服上,自己脫不下來,要靠别人幫忙,才能脫下。

    我身上和胳臂上到現在還有疤痕哩!”秦媽媽卷起袖子,指着胳臂上的斑斑疤痕給大家看,說,“冬天雖然冷,倒還好些,你靠我的身子,我靠你的身子,可以取暖;一到了夏天,在悶熱的房子裡就别想睡覺了。

    天不亮就給叫醒,連大小便也沒有一個地方,幾十個人隻有一個木桶,得排長龍,一個挨一個。

    吃飯也要排長龍,一桶雜米薄粥,大家輪着盛,有的一碗還沒有喝完,桶就見底了,臭鹹菜也光了。

    吃不飽嗎?照樣得去上工。

    一天做十五六個鐘頭并不稀奇,累得我們精疲力盡,渾身動彈不得。

     “我們工人,受盡了折磨,吃盡了苦頭,在舊社會反動派統治下,沒有好日頭,許許多多童工女工被折磨得未老先衰,過早死亡,一條條年青的屍體從後門拖出去。

    童工僥幸不死,即使熬到滿師,徐義德又尋找各種各樣的借口,一批又一批解雇,然後又一批批招收新的童工,再在新的童工身上壓榨剝削。

    我們工人生活不下去,組織起來,團結起來,跟除義德鬥。

    徐義德就去叫包打聽和三道頭來,用手槍威脅工人。

    包打聽,我們不怕;手槍,我們也不怕,還是和徐義德鬥,這樣徐義德才不敢再随随便便開除工人了。

    我能在滬江紗廠細紗間做生活到現在,也是和徐義德鬥争鬥出來的。

     “我們工人這樣給徐義德拼命做生活,他一個号頭給我們多少工钿呢?正像細紗間早兩天讨論的那樣,解放前一個号頭的工資還買不到三鬥黃糙米。

    就是這麼一點工钿,徐義德還要在上面動我們的腦筋,他頂刮皮,不按時發工钿,每個号頭的工钿他都要拖幾天。

    那辰光鈔票天天跌價,物價時時漲價,到飯館去吃一頓飯,第一碗飯剛吃完,添第二碗飯,這碗飯比第一碗貴了一倍,漲價了,你得趕快吃,不然第三碗飯又要漲價了。

    别說徐義德晚發我們兩三天的工钿,就是晚個一天半天,我們也吃不消。

    好容易等到徐義德發工钿,拿到手裡一看:不是鈔票,是本票①。

    我們拿到本票,下工要到銀行去排隊,還要貼水,才能換現鈔,這麼一折騰,鈔票少了,物價漲了,買到的東西更少了。

    本來每月工钿勉強可以買三鬥糙米,這麼一來,連三升也買不到,隻夠買一塊肥皂一刀草紙,一個号頭的生活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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