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的話已經打中了,就湊過去進一步低聲說:
“徐總經理不久想請你擔任副廠長……”說到這裡,梅廠長有意頓了頓,他暗中觑着韓雲程的表情。
韓雲程有點摸不着頭腦。
他馬上想到重點試紡和剛才梅廠長的答案,怎麼能同意呢?謙辭道:
“不敢當,不敢當。
請你代我謝謝徐總經理的好意。
我沒有行政工作的經驗,沒有能力擔任副廠長。
”
“你别客氣,雲程。
我曉得你辦事有一套的。
副廠長的職務你是能夠擔任的。
我們倆人合作,我相信,一定能夠勝任愉快。
”
“我實在不行。
”韓雲程還是謙辭,說,“廠裡很忙,技術上的事都有點照顧不過來了,沒有時間再擔任其他工作。
”
梅佐賢看他一再謙辭,不好再說下去,改口說:“這是總經理的一點意思,暫時還不會發表。
你不要着急。
總經理是很愛惜人才的,特别是像你這樣的紡織專家,總經理當然是更關心的。
”
“謝謝總經理的好意。
”
梅佐賢站了起來,說:
“昨天聽到這個好消息,今天早上特地來告訴你,并且向你恭喜。
打攪你半天,我們停一歇廠裡見吧。
”
“好。
”韓雲程不知道說啥是好。
他把梅廠長送到門口,就匆匆上樓換衣服到廠裡去了。
可是這件事老是擱在他的心上,忘卻不了。
重點試紡研究一直沒有結果。
在韓雲程來講,說明确實由于原棉的問題,這當然要得罪徐義德。
照梅廠長的答案報告呢,又對不住自己的良心。
自然,工會也一定不相信的。
他原來打定主意不偏袒任何一方面,也不參加任何一方面,可是這樁事體卻把他卷到是非的漩渦裡,非要他表示态度不可。
而這個态度又很難表示,在沒有辦法當中想出了一個辦法:就是拖下去,來一個沒有結果的結果。
徐總經理和梅廠長不催問這個結果是毫不奇怪的,奇怪的是工會餘靜也沒有催問,甚至楊部長率領“五反”檢查隊進了滬江紗廠,也沒人提起這樁事體,更是奇怪了。
餘靜約他今天談談,他想起可能是談這件事。
哪能回答呢?能夠說還沒有結果嗎?不能。
啥結果呢?這很難說了。
不去談話行不行呢?不行,偉大的五反運動開展了,工會主席約了談一談,不去,要不是和資本家有啥勾結,便是有啥虧心事。
一定要去。
轉眼的工夫,韓雲程還沒有想妥帖,三點鐘已經快到了。
他不得不離開試驗室,到餘靜約好的細紗間的車間辦公室來。
韓雲程一跨進車間辦公室,兩隻手就放進深藍色的陰丹士林布的工作服的口袋裡,态度顯得很安詳,可是眉宇間微微皺起,露出心中的憂慮。
餘靜和鐘珮文早坐在裡面等候了。
餘靜請韓工程師坐在自己的對面。
鐘珮文坐在餘靜和韓工程師的側面,他面前放着一個筆記本和兩支削得尖尖的鉛筆。
餘靜直截了當地對韓雲程說:
“五反運動在我們廠裡開始了。
各個車間的工人都熱烈參加這個運動。
我們希望你也參加這個運動。
”
“這沒有問題,這沒有問題。
”韓雲程連忙接上去說,生怕引起餘靜的誤會,很快表示自己的态度,“我完全擁護五反運動。
我當然要積極參加運動。
老實講,中共中央發起三反運動,特别是上海市委撤了一大批高級幹部,給我的印象很深。
我非常興奮。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新現象。
從三反運動可以看出,共産黨一定能夠把國家的事體辦好,中國的前途一定是光明的。
……”
鐘珮文聽他滔滔不絕地談三反運動,就把話題拉到五反運動上來,問他:
“你看五反運動呢?”
“這也是中共中央發起,當然也是完全必要的。
陳市長說得好,不展開五反運動,就不能到社會主義社會。
”韓雲程一進門就擔心餘靜提到重點試紡的問題,談了半天,沒有接觸到這方面,心裡稍為定了些,說話的聲音也逐漸高了起來,“幾年來資産階級猖狂進攻,再不‘五反’,不曉得資産階級要猖狂到啥程度了。
”
餘靜見韓雲程眉頭慢慢開朗,态度不像剛才進門時候那樣拘謹,放在深藍色陰丹士林工作服口袋裡的手也伸出來了,按着桌子侃侃而談。
她就進一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