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啥顧慮哩!我們一家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啥客氣的啊!”
“我,我不好意思張口……”
“男子漢大丈夫還不好意思張口,不怕人笑話。
”
“你真的願意嗎?”
“當然真的願意幫助你,啥人還和你說假話……”
他歪過頭去,一把把她摟在懷裡,附着她的耳朵低聲細語。
她先是凝神地聽,聽了兩句,眼睛一愣,仿佛懷疑她的耳朵聽錯了,接着又聽了一遍,她的臉色一會紅又一會白,最後眉頭立刻棱起,臉龐如同忽然給一陣烏雲籠罩住了,滿是怒容,霍的一下站了起來,說:
“這哪能可以!”
“你不是說願意幫忙嗎?”
“啥忙都可以幫,這個忙——不行。
”她怒沖沖地說,“我自從跟了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啥地方也不大去,過去百樂門的姊妹也很少往來。
我沒有别的指望,我就指望你把福佑藥房辦好,給你生個一男半女,帶大成人,享個晚年的清福。
哪能做這種事,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你,虧你說的出口!”
“我是不肯說的,是你要我說的啊!”
“是我要你說的,可是我也沒叫你說這個呀!”
“除了這個,沒有别的法子呀!”
“這種事,無論如何不能做!”
“我也曉得,不能做。
這回福佑注定完了,我也完了。
我為了你,整天在上海灘上奔走,早出晚歸,總想辦好福佑,紮下根基,和你過一輩子榮華富貴的生活,百年偕老。
現在算完了,”他也站了起來,邊向床邊走去,邊說,“我們夫妻也到頭了。
”
“你這是啥意思?”她跟過去,急切地問。
“我完了,你不也完了嗎?”
他一頭倒在床上,兩隻手放在後腦勺,眼睛出神地盯着淡青色的屋頂,一言不發。
她回味他最後那一句話,心中不禁發慌了。
她現在的命運完全寄托在朱延年的身上。
朱延年有個三長兩短,她也好不了。
再下海當舞女嗎?人老珠黃不值錢。
她年青的黃金時代已經過去了,不能再去貨腰,靠“吃湯團”過不了日子。
她默默站在床前,好像自己忽然懸在空中,無依無靠。
他看她傻不唧唧的,便反問她一句:
“你親眼看我垮下去嗎?”
“我有啥辦法呢?”
“不能幫我一次忙嗎?”
她堅決地說:
“不行。
”
“千萬請你幫個忙。
”
“你好意思講出口,我可不好意思做這種事。
”
朱延年見她口吻很堅決,便雙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對她作了一個揖:
“好麗琳,親麗琳,你幫我一個忙,我這一生一世也不會忘記你的啊。
”
作揖也沒用。
她的态度一點也沒有改變,說:
“說不做就不做,别說作揖,就是叩頭也不行。
”
她把手一甩,側過臉去,望着衣櫥,有意不看他。
朱延年嬉皮笑臉,繼續懇求道:
“你能見死不救嗎?親愛的麗琳。
福佑有個三長兩短,就是我朱延年有個三長兩短,對你也不會有好處的。
你幫我的忙,也就是幫你的忙啊。
”
“我……我不能這樣……”
她的語氣已經沒有剛才那樣堅決了。
他有了信心,也仿佛有了把握,噗咚一聲,他跪在她的面前,扶着她的膝蓋,苦苦哀求道:
“你不答應我,我永遠也不起來了。
”
她憐憫地轉過臉來,看他滿臉憂愁,心軟了一半。
過了一會,她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說:
“叫人看見了像啥樣子,站起來吧。
”
“你答應了,我的嫡嫡親的麗琳,我的交關好的麗琳……”
他感激得話也說不下去了,猛的站了起來,雙手把她緊緊摟在懷裡,在她雪白的脖子上狂吻。
她眼睛裡流出了兩行清淚,羞愧萬分地把眼睛緊緊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