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輕輕放在她額頭上試了試,溫度正常,肯定地說:
“體溫正常。
”
“正常?”她的頭在枕頭上擺動了一下,說,“你的手不準确……”
“那你自己摸摸看。
”
她用右手摸了摸,說:
“好像熱乎乎的……”
“那是你的手熱。
”
“我的手熱?”她把手伸在他的胸前,說,“你摸摸看……”
他用兩個手指按了按她的細膩的紅潤潤的手心,說:
“唔,你的手熱。
”
她閉上眼睛不勝感慨地說:
“我一個人蹲在家裡,生病沒人管……”
“朱經理很會體貼人,他不管你嗎?”
“他嗎?今天是啥工商聯主委請客,明天是啥聚餐會,後天又出席政府的重要會議,整天和上海灘上那些大亨打交道,哪裡有工夫照顧我呢?在家裡連他的影子也看不見。
”
“朱經理倒的确是個忙人……”
“我就不相信他真的那麼忙,一定是外邊有人了。
”“哦,”他皺起眉頭一想,搖了搖頭,說,“我沒有聽說過。
”
“他這種人辦事神秘得很,啥人也摸不清他的底細。
他有人怎麼會告訴你哩。
你在他手下多年,你還不曉得他的為人嗎?”
“你說的倒也對……”
“當初在百樂門認識他,對他一點也不了解,聽信他的花言巧語,把我哄的團團轉。
我講啥,要啥,他都是百依百順。
和他結了婚,他的臉色就不同了。
現在更不像話了,凡事要聽他的,不高興就同我發一頓脾氣。
我好像是他下飯的小菜。
他在外邊花天酒地胡混,把我一個人甩在家裡,死活不管。
”
“你勸勸他呀。
”
“他啊,眼睛裡隻看見鈔票,哪能會把我放在眼裡?我的話,他隻當做耳邊風。
”
“夫妻家總會有些小吵小鬧的,等他脾氣好的辰光,和他談談。
朱經理有辰光也蠻好講話的。
”
“我們的事再也談不好了。
我現在和他不過是名義上的夫妻,實際上我們已經分開了。
他愛回來不回來,回來也是各住各的。
”
“為啥要這樣呢?”他聽到這消息很奇怪,過去一直沒有聽說過呀!朱經理待馬麗琳不錯,上回請他們來喝咖啡吃點心,不是談笑風生,關系很融洽嗎?怎麼忽然變壞了呢?天下事真難說,變化起來這麼快,從表面上一點也看不出來哩。
“唉,你不曉得他這種人,早變了心啦。
一早起來就出去,誰也不知道他啥辰光回來。
我一個人蹲在家裡悶死了。
”
“你不是有親戚朋友,可以出去走走呀。
”
“出去?”她一個勁搖頭,不滿地說,“我怎麼敢!他這個人心眼兒窄得很,隻要我出去一趟,就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叫你耳朵根子永遠也不安靜。
我何必受這個罪呢?我真想離開他……”
“離開他?”他驚奇地望着她。
“唔,離開他。
我一個人過日子,比在他手下受罪好。
你說,是不是?”
“這個,這個……”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有意把話題岔開,說,“你身體不好,不要想這些事。
”
她脈脈含情地注視着他,半晌沒有言語。
她發現他身上人民裝的一個鈕扣的線松了,隻是給一根細線連着,随時要掉下來的樣子。
她說:
“你的扣子要掉了。
”
他低下頭去,果然看見胸前第二個扣子挂下來了,使勁一拉,真的掉了下來。
他拿着扣子,說:
“這一陣窮忙,沒顧上縫,你不說,我倒忘記了。
”
“我給你縫上。
”
“不,你身體不舒服,回到店裡,我自己縫。
”
她霍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跳下床去,慢慢走到五鬥櫃那裡,取出了針線,順手把房門輕輕關上,走過來很自然地拍一拍他的肩膀,說:
“脫下來,我給你縫。
”
“你頭痛,還是躺下休息好……”他身上像觸電一樣,渾身暖洋洋的。
“我吃了藥,好些了。
這是小事,客氣啥,快脫下來……”
他遲疑地坐在床邊沒動。
她伸過手去,要解他的扣子。
他沒有辦法,隻好自己解了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