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五體投地地欽佩,認為這是中國的希望和光明。
具體的工人,就說滬江紗廠的餘靜吧,對她是表面上不得不恭維,暗骨子裡并不佩服的,實際上看她不起。
最近,他從餘靜身上看到許多新的東西。
剛才餘靜這一番談吐,他深深地感到餘靜表現出來工人大公無私的崇高思想,言談裡包含了很高的原則性,和他一比就顯出自己是多麼渺小和無知。
特别使他難過的是這些話出自一個他過去所看不起的人,現在才發現真正應該看不起的正是自己,而餘靜是他應該尊敬和學習的人。
他激動地說:
“餘靜同志,你不要往下講了……”
餘靜看他低着頭說話,知道他心裡很激動,就沒再往那方面說,改口道:
“你是有學問的人,有些事你比我們曉得的多,不用我講,你也曉得的……”
韓雲程心裡想:做一個工程師,難道說廠裡的事一點不知道嗎?他總得要講一些才行,便毅然擡起頭來,勇敢地說:“是的,有些事我是知道的。
徐義德過去有偷工減料行為,八十牙常常改為七十八牙,有辰光甚至改到七十牙,以粗報細,造成圈長不足,這是減料。
……”
韓雲程沒說完,鐘珮文插上來說:
“這個我們曉得,筒搖間的工人已經檢舉了。
”
餘靜馬上收回他的話,補充道:
“不,你讓韓工程師講下去。
旁人檢舉的,韓工程師也可以再檢舉,這對我們研究問題有幫助。
韓雲程同志,你說。
”
韓雲程聽到餘靜叫他韓雲程同志,心裡感到非常溫暖。
他覺得他知道的許多事不講,并不能說明自己站在資産階級和工人階級的中間,實際上是站在徐總經理那邊的。
現在餘靜這樣熱情歡迎他,他為啥不把自己知道的事講出來呢?他往下說:
“副二十支隻過頭道粗紗,沒有過二道。
本支抄斬,不經過整理,直接回用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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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本支抄斬花不能直接回用,三十二支紗的應用到二十支紗上,餘類推。
這些材料工人早檢舉到“五反”檢查隊了,餘靜看見鐘珮文的眼光盯着韓工程師,怕他又要打斷韓工程師的話,連忙用眼光示意他,讓韓工程師往下說。
餘靜認為這些材料雖然工人已經檢舉了,但從韓工程師嘴裡說出來,那就有完全不同的意義,表明他已經站到工人階級這方面來,決心和徐義德劃清界限了。
她鼓勵韓工程師道:
“你提供這些材料很好,說明你一站到工人階級的立場上,許多問題就比從前看的清爽了。
”
韓雲程知道鐘珮文的眼光一直在盯着他,好像在提醒他别隻談輕微的小事,把重要的問題漏掉。
而餘靜和藹親熱的鼓勵,使他感到不談那個他所避免談的問題就對不住餘靜的期望。
同時,既然已經談了,那少談和多談也沒有啥區别,不如幹脆都談了。
他想起徐義德的手段,不照他的意思做,一切都要工務上負責,也就是說要韓雲程負責,心裡很不滿意。
徐義德的五毒不法行為,為啥要韓雲程負責呢?原棉問題追究起來,最後工務上總脫不了幹系的,不如說清楚了,倒可以使工會了解這件事的真相。
他猛可地站了起來,堅決地大聲說:
“那次重點試紡研究的結果,證明車間生活難做确實由于原棉問題,徐義德在原棉裡摻了劣質棉花,我可以證明,……”
由于他太激動,焦急地想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向餘靜報告,一時卻口吃地說不清了。
餘靜勸他坐下來慢慢說,他平靜不下來,仍然站着,繼續大聲說:
“我受了徐義德的欺騙。
他想收買我,我對不起國家,也對不起人民,我要回到工人階級的隊伍裡來,我要檢舉,我要檢舉……”
餘靜也站了起來,伸過手去緊緊握着他的手,熱烈地歡迎道:
“我代表工會歡迎你,韓雲程同志。
”
鐘珮文加了一句:“韓雲程同志,我們大家都歡迎你!”
韓雲程聽到他們這樣親熱地稱呼,又這樣熱烈地歡迎,他感動地握着餘靜的手不放,說:
“餘靜同志,是你教育了我,……”
說到這裡,韓雲程再也說不下去了。
他的眼眶潤濕,兩粒精圓的淚珠從眼角那裡流下來。
他渾身的血液在急速地循環,身上充滿了一股燃燒似的熱力。
他從來沒有感到過這樣輕松,這樣愉快,這樣有勁。
韓雲程站在那裡讓自己的情緒慢慢平靜下去,等了一會,說:
“讓我冷靜地想一想,餘靜同志,我寫好了送到工會裡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