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要走,那不是再好也沒有嗎?可是想到改天還要來,不如現在打發一下算了。
她微微一笑,說,“真對不住,我馬上就拿完了。
你看,隻有一張了。
”
桌子上剩下了最後一張,是個7;她手裡也剩下最後一張,不知道是啥,能不能開關,就看這一張了。
她渴望這一張拿掉,迅速地翻開一看:是5,差一點,沒能拿通。
她把牌往旁邊一推,自言自語地說:
“真讨厭!”
她的眼睛慢慢轉到餘靜的臉上,自己嘴上浮起一個非常勉強的笑容:
“對不起,讓你等了一歇。
找我,有啥事體嗎?”
餘靜本來準備和她先閑聊聊,慢慢再談到徐義德身上,不料朱瑞芳開門見山,幹巴巴地直接問她。
她想了想,避開朱瑞芳的問題,岔開去說:
“早就想來看看你們,一直沒有空……”
朱瑞芳立刻插上去說:
“你們忙,不敢驚動你們。
”
餘靜沒理會她話裡的刺,很自然地說下去:
“你們在家裡也很忙嗎?”
“我們,蹲在家裡沒事,悶的發慌……”朱瑞芳信口講到這裡,覺得不對頭:既然悶的發慌,那正好,餘靜一直和她扯下去,她怎麼好走開呢?她絲毫不露痕迹地把話收了回來,說,“這一陣倒是比較忙一些。
你們在廠裡忙,我們在家裡忙,大家忙個不停。
不過麼,我們在家裡無事忙,整天手腳不停,忙不出一個名堂來,不像你們……”
“隻要勞動都好!”
“勞動?”朱瑞芳不懂這是啥意思。
她在家裡忙的是打牌,看戲,吃館子,買東西,和勞動有啥關系呢?她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
“是呀!”
“你們常常出去嗎?”餘靜想了解她們參加不參加社會活動。
“有辰光出去……”
餘靜很高興地接上去說:
“那很好。
”
朱瑞芳接下去說:
“到南京路公司裡買點物事……”
餘靜大失所望:
“哦。
”
“有辰光也到淮海路舊貨店跑跑,買點進口貨……”朱瑞芳以為工會主席一來一定談政治啥的,沒想到餘靜和她談家常。
她緊張的神經松弛下來,談話也随便一些了。
她說,“現在舊貨店裡也沒有啥好物事,……”
餘靜對這些事全無興趣,又不得不聽,等她說完了,便問她:
“你們在家裡看報嗎?”
“報紙?看的,看的。
”
餘靜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她覺得坐在她對面的徐義德的二太太畢竟不錯,家庭婦女能看報,知道國家大事,認識會逐漸提高,談起話來就容易投機了。
她又問了一句:
“每天看嗎?”
“天天看。
”
“養成看報習慣很好的,可以了解很多事體……”“是呀!”朱瑞芳歎息了一聲,不滿地說道,“這一陣沒啥好看的,老是那幾張片子:《思想問題》,《有一家人家》,《卡查赫斯坦》……越劇也老是演《梁山伯與祝英台》,沒啥好看的。
……”
餘靜凝神地望了朱瑞芳一眼:坐在她對面的朱瑞芳和她早一會兒想象中的朱瑞芳竟然是兩個人。
她不讓朱瑞芳再亂扯下去,把話題直截了當提到“五反”上去,說:
“最近報上登的‘五反’消息很多,你沒看嗎?”
“‘五反’消息?”朱瑞芳心頭一愣,她所預料的事終于在她面前出現了,冷靜地反複思考,提高警惕地說,“沒看,沒看。
”
餘靜見她不願談下去,便單刀直入地說:
“這是當前的國家大事,你應該看看。
我想,對你,對徐義德都有幫助。
”
朱瑞芳馬上想起早些日子徐義德在林宛芝房間和她們談的事。
她生怕餘靜再說下去,慌慌張張關緊門:
“義德的事我們一點也不曉得。
”
“我并不想打聽徐義德的事……”
“哦,哦,”朱瑞芳感到自己剛才失言了,餘靜還沒有開口問,怎麼倒先撇清,不是露出了馬腳嗎?她含含糊糊地說,“是啊,是啊。
”
“看看‘五反’消息,曉得當前國内的形勢,了解黨和政府的政策,勸勸徐義德,早點坦白交代五毒不法行為,可以從寬處理,對家裡的人也有關系,你們應該勸他……”
“這個,這個,”朱瑞芳想打斷餘靜的話又沒法打斷,勉勉強強地應付她,說,“這些國家大事,我們家庭婦女,也鬧不清……”
“現在婦女和男子一樣,可以管事,也有責任可以根據黨和政府的政策處理家庭關系,勸說自己的親屬……”
“這個麼,是那些能幹的年青婦女的事。
我們腦筋舊,不中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