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聽說你很精明哩!”餘靜有意點她一下。
“誰在瞎嚼蛆,沒有的事。
”
“徐義德回來不和你談談嗎?”
提到這,朱瑞芳不由地氣從心起,酸溜溜地說:
“他麼,一回來,就鑽到林宛芝的房間裡。
”她伸出右手的小手指來加強對林宛芝的不滿和輕視,說,“啥也不和我談。
我在徐家啊,就像是個聾子,啥也聽不到;又像是個瞎子,啥也看不見;如今變成個啞巴了,啥也說不出來。
”
“林宛芝啥事體都曉得嗎?”
“她呀,自然什麼事都曉得,”朱瑞芳一提到林宛芝,仇恨的激流就從心頭湧起,現在借機會把事體往她身上一推,讓她去做難人:不說出來,看她怎麼對付餘靜;說出來,瞧她哪能有臉見徐義德。
這樣反正對朱瑞芳都有利。
她撇一撇嘴說,“他有啥事體,總對她說。
我嚜,經常蒙在鼓裡。
有的事,家裡上上下下的人全曉得了,我還不清楚哩。
”
“林宛芝不是出去了嗎?”
“是呀,她常常出去,誰曉得她到啥地方去了。
”
餘靜聽她推三推四的口氣,叫你無從談下去。
但餘靜不能白來一趟,空着兩手回去,怎麼好向楊部長彙報呢?她把話拉回來,說:
“我們雖是初次見面,可是我在滬江廠裡做工很久了,徐義德和你們家裡的事我多少也曉得一點。
你今天講話太客氣了一些,總說啥不曉得。
你說我會相信嗎?”
朱瑞芳的年齡起碼比餘靜大十歲,她聽了餘靜這幾句老練而又有骨頭的話,餘靜倒好像比她大十歲光景。
她一時回答不上餘靜的話,随手拿過散亂地放在玻璃桌子上的撲克,望着那上面裸體女人的畫圖,聳了聳肩,輕松地說:
“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
她把撲克理好,洗了洗,說:
“我這個人,老虎不吃人,惡名在外。
人家總說我精明,其實我一點也不精明,啥事體也不曉得。
我隻會起起卦……”
她又把牌一排一排的擺好,要“開關”,再問問徐義德的吉兇禍福。
“起卦有啥用場?這是洋迷信。
你年紀不小,懂得的事體不少,有時間應該學習黨和政府的政策,考慮徐義德的問題,勸他坦白交代,這樣對徐義德才有幫助。
徐義德的事體你一點不關心嗎?”餘靜不讓她把牌擺好,提高了嗓子說。
這個問題朱瑞芳沒有辦法再說不知道了,她點點頭,接着手裡的牌,蹙着眉頭,憂慮地說:
“義德的事麼,我當然關心的。
”
“你希望不希望他快點坦白交代,從寬處理呢?”
“當然希望啰。
”
“你要勸勸他。
”
“他麼,”朱瑞芳眉頭一揚,怕餘靜又引到她身上,連忙推開,說,“從來不聽我的話。
我哩,啥也不曉得,哪能勸他呢?”
“就算你不大了解他的問題,也應該勸他坦白。
這是政府給他的出路。
他不坦白,根據他的五毒罪行,人民政府也可以定罪。
那辰光,你後悔就來不及了。
”
朱瑞芳不願意再聽餘靜說下去,望着玻璃桌面下邊的嬌妍的水紅色的月季花,沒有答她,像是在想重大問題。
東客廳裡靜靜的。
餘靜望着她光溜溜的烏黑頭發上瑪瑙色的雞心夾子,心裡有點忍耐不住,真的想跳起來質問她,一想起今天是頭一回來,事情還沒有個眉目,得耐心點。
她又忍住了,耐心地等她說話。
她聽餘靜很有斤兩的話,态度有點改變,不敢頂下去,也不好意思再沉默下去,慢悠悠地說:
“這些事,我看,你還是找義德自己去談好。
也希望義德能夠得到政府寬大處理,不過我們女人家不了解他那些事體。
”
朱瑞芳把門關得更緊,點水不漏。
餘靜咬咬下嘴唇,站了起來:
“需要的辰光,我會找徐義德的。
我剛才說的話,希望你很好考慮考慮。
以後有機會我們再談。
”
餘靜說了聲“再見”就走了。
朱瑞芳送到客廳門口,露着牙齒,半笑不笑地說:
“不遠送了。
”
朱瑞芳說完話,徑自上樓去了。
走了幾步,她回過頭來,指着餘靜的背影,聳了聳鼻子,說:
“真讨厭!害得我‘關’也沒有‘開’!”
她一笃一笃地走上樓,去敲大太太房間的門。
大太太今天多吃了一個芝麻湯團,胸口感到有個啥物事堵着,不舒服。
她回到房間裡,躺在床上,自己不斷用手撫摩着胸脯,幫助腸胃消化。
朱瑞芳敲門,她正在閉目養神。
她以為是娘姨送啥物事進來,躺在床上沒動,隻是遲緩地低低地應了一聲:
“進來!”
門開了。
大太太半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