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麗琳聽說今天福佑藥房要開會鬥朱延年,不放心,想來聽聽,卻又不敢來。
她不是福佑藥房的職工呀!正當她拿不定主意的辰光,葉積善來了。
童進想起馬麗琳一定知道朱延年許多五毒不法行為,建議叫葉積善來請馬麗琳參加,黃仲林立刻同意了。
馬麗琳今天穿的一件紫紅色的緞子對襟夾襖,胸前有一排深藍色的充寶石的精圓的鈕子,下面穿着綠呢絨的西裝褲子。
她走進房間,對着鏡子梳了梳那波浪型的頭發,便和葉積善搭了一路電車到福佑藥房去。
她一走進福佑藥房,便發現自己這身衣服很不合适,在那一片藍色的和灰色的衣服中間顯得特别刺眼,早知道應該換身素淨的衣服來,可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葉積善把她領到最前面一排椅子上坐下。
她暗暗向四周巡視了一下,福佑藥房今天完全變了樣:欄杆裡的兩排桌子都搬掉了,裡面放着一排排木闆凳和椅子。
靠牆那裡放了一張桌子,上面鋪了一塊白布。
牆上挂的那些醫藥衛生部門送的橫匾和條幅仍然和往常一樣的挂着,新藥業公會送的那幅賀幛,紅底金字,特别突出:“全市醫藥界的典型,現代工商業者的模範。
”
她坐在那裡心有點不安,好像大家的眼光都朝她身上射來,感到熱辣辣的不好受。
幸虧黃仲林帶着朱延年到靠牆的那張桌子上來了,大會開始了。
馬麗琳仔仔細細看了朱延年一眼:朱延年好像早就有了準備,穿了一件灰布人民裝,沒有戴帽子,頭發雖然有點披下來,兩隻眼睛還是和過去一樣的奕奕有神,心裡很笃定的樣子。
她的心稍為安定了一些。
她因為注視朱延年,沒有留神聽剛才黃仲林宣布開會講的一大堆話,不知道他說啥。
接着黃仲林講話的是童進。
他講得滿頭滿臉都是汗,一邊高聲喊叫,一邊拍着桌子,一邊指着朱延年,氣憤憤地說個不休,那唾沫星子直往外噴,差一點沒噴到馬麗琳的臉蛋上。
她心裡想:看不出童進這個青年小夥子,現在變得這樣能講會道的,生龍活虎一般,那股勁頭,就差伸出手來打人了。
她給朱延年擔心:一個個上台揭朱延年的底,他這個臉擱到啥地方去,以後還要不要和這些人共事呢?
葉積善接着走上去講話,比童進平靜的多了,但是語調也是很氣憤的,訴說朱延年一件件的壞事,連朱延年和劉蕙蕙離婚的事也端出來了。
這些事馬麗琳聽出興趣來了。
她很高興葉積善帶她來參加這個會,使她了解她過去不知道的事體。
她一句句留心聽下去。
第三個上來的是夏世富,叫她心頭一愣:她知道夏世富是朱延年的心腹,平日朱延年待夏世富最好,夏世富也最聽朱延年的話,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從來沒有一句二話的。
夏世富在朱延年面前仿佛是架自動機器,聽憑朱延年指揮。
這架自動機器向來沒有主見的。
今天上台,難道也攻擊朱延年一番嗎?她把耳朵沖着牆那邊,凝神地聽。
夏世富也沒有說啥大不了的事,隻是講些零零碎碎的事,叫朱延年趕快坦白。
她放心了。
一個下去,一個緊跟着上來,馬麗琳到後來記不清有多少人上台指着朱延年的面紮訴說了。
她心裡有點慌:這樣訴說下去,有個完嗎?朱延年吃的消嗎?她微微擡起頭來,向朱延年掃了一眼:朱延年站在那裡,意外地安定,緊閉着嘴,眉頭開朗,态度安閑,眼光裡露出一種蠻不在乎的神情。
她雖然相信朱延年有辦法對付這個嚴重緊張的場面,可是究竟放心不下,有點兒替他擔憂。
要上台講話的人差不多都講了,黃仲林見朱延年還沒有表示,而且态度很沉着的樣子。
他便向台下的人望了望,問道:
“大家還有意見嗎?”
童進站了起來,指着隐藏在左後方角落上坐着的夏世富說:
“夏世富說話不老實,盡講些雞毛蒜皮的事,有意包庇朱延年。
要他再發言,揭發朱延年的五毒罪行。
他了解的事體比啥人都多!”
台下的人高聲響應:
“對!夏世富要和朱延年劃清界限!”
夏世富坐在那時,以為已經過了關,沒人注意他了。
他沒想到童進注意到他。
他沒法再隐藏,也不敢站出來,要是腳底下有個洞,他真想鑽下去。
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到他的身上來了,擔心這回可過不了關啦,再上台發言,不能盡談小事不談大事了。
大事,朱延年就站在旁邊呀,哪能好開口呢?
真是左右做人難,他的眼光向朱延年求救。
朱延年咬了咬嘴唇,臉色有點兒發青。
他果斷地走到黃仲林面前,深深地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很誠懇地向黃仲林要求道:
“黃隊長,我請求下去向你個人坦白。
”
“真的嗎?”
“絕不說半句假話。
”
“隻要坦白交代,在啥地方都行。
”
“謝謝黃隊長。
”
黃仲林說明朱延年準備坦白交代,宣布散會。
辦公室的空氣頓時松下來,大家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朱延年,仿佛說:看你這一次敢不坦白!葉積善被黃仲林叫到面前去談了兩句。
葉積善連忙走到馬麗琳面前,說:
“我們談談好不好?”
“有啥不好?”馬麗琳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