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不知道的神情。
“這不是坦白交代……”
“請指教指教。
”
黃仲林一雙眼睛一個勁盯着朱延年,按捺住心頭的怒火,竭力保持平靜,說:
“那你為啥不說?”
朱延年嘻着嘴,毫不在乎地說:
“請黃隊長栽培栽培。
”
“啥栽培,”黃仲林氣呼呼地站了起來,大聲說,“老老實實快把你的五毒罪行坦白交代出來。
”
朱延年臉上的笑容雖然消逝了,态度卻從容不迫,奇怪地問道:
“啥五毒罪行?”
黃仲林指着他的面孔說:
“盜竊國家資财……”
“除了解放前開過五萬多支盤尼西林的抛空賬單以外,小号裡沒有敵僞财産,也沒有到國家倉庫裡偷過東西。
”
“制造過假藥賣給國家嗎?”
“那怎麼敢,”朱延年心頭一驚,但旋即鎮定下來,慢慢地說,“我們是為人民服務的新藥業。
”
“行賄幹部呢?”
“曾經行賄過……”
黃仲林見朱延年承認這一條,他想從這個缺口擴大開去,别的問題可能陸續交代出來,認為自己應該更有耐心才行。
他坐了下去,冷靜地說:
“講吧。
”
“幹部不要,又退回來了。
”
“你,你……”黃仲林盯着朱延年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氣得說不出話來。
朱延年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勸黃仲林:
“黃隊長,有話慢慢說,不要急……”
黃仲林發覺朱延年在玩弄自己,深深地感到受了莫大的污辱。
他不能讓朱延年再耍花招,立刻打斷他的話,斬釘截鐵地說:
“你坦白不坦白?”
“不是已經坦白了嗎?”
“你不說老實話。
”
朱延年沉着地說:“句句是實話。
”
“你不要嘴上說的好聽,要有内容,要有行動表現出來。
”
“那麼,這樣好了:所有福佑藥房的資财,我願意完全交給政府處理,政府要罰多少就罰多少,并且希望政府加倍罰我,罰的越多越好。
我這樣的行動總夠了吧?言行一緻了吧?”朱延年說完話,冷冷輕笑一聲。
他剛才在會上早就拿定了主意:他是空着兩隻手穿着一件藍布大褂走進上海灘的,憑他的本事,創辦起這番事業。
他經過不知道多少風險,都安然度過,跌倒啦又站起,福佑這塊牌子在新藥業總算有了地位。
他并不懼怕黃仲林這個年青小夥子,隻是人民政府太厲害,發動群衆,想挖他的老根。
看到童進要夏世富再上台揭發他,他怕夏世富頂不住,把事體暴露,來了個緩兵之計:要求向黃仲林個人坦白交代。
黃仲林果然中了他的計。
他想起在上海灘上所做所為,特别是上海解放後這幾年,人民政府任何一個人隻要擦一根洋火都可以把他燒死,何況除了黃仲林,還有意進他們幫忙哩。
反正是死,于是下決心不坦白。
不管你有啥人證物證,統統給你一個不認賬。
不怕你黃仲林三頭六臂,也奈何不了朱延年。
他想:頂多也不過是空着兩隻手穿起藍布大褂離開這十裡洋場,黃仲林不能叫他有更大的損失。
他和黃仲林敷衍一陣,就提出這幾句話,瞧你黃仲林有本事拿出顔色來看看。
黃仲林聽了他這幾句話,立刻氣的臉紅脖子粗,幾乎要跳了起來,繼而一想:這樣急躁,不是向朱延年示弱嗎?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心平氣和地說:
“你别亂說!政府不要你的資财,要你交代五毒罪行。
”
“我已經交代了。
”
“你沒有……”
“怎麼沒有?”朱延年擡起頭來故意想了想,說,“那這樣好了,我聽說有的廠店檢查隊發動職工檢舉,他們檢舉的材料,資方都承認了。
我也願意這樣做,歡迎你們檢舉。
你們檢舉出來的,我一定承認,并且希望你們多多的罰我。
”
“你這個态度就是不老實。
”
“哪能不老實呢?”
“你自己為啥不交代?”
“我曉得的都交代了,我不曉得的,哪能交代呢?”朱延年有意搔頭皮,裝出很苦惱的樣子,說,“黃隊長,你不是叫我為難嗎?”
“你自己做的壞事不曉得?”
“我曉得的都講了。
要我再講,我隻好亂講。
我想,這恐怕不符合政府的‘五反’政策吧。
”
“誰叫你亂講的?”
“我掏出良心來說,我實在沒有隐瞞的了。
要是有的話,殺我的頭好了。
”朱延年伸出右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一個殺的姿勢。
童進從馬麗琳那兒走到X光部來,一進門,見朱延年做殺頭的姿勢,不知道出了啥事體,他連忙退出門外,愣着兩隻眼睛站着。
“不要把話講的太絕了,”黃仲林不慌不忙地說,“有頭比沒有頭好!”
“那當然,黃隊長說的再對也沒有了,啥人不希望有個頭呢?”朱延年見童進站在門口,恨不能從眼睛裡跳出兩隻手把童進抓來,一刀把他的頭砍掉。
他說:“我也是沒有辦法才說這句話的。
”
“辦法不是沒有,主要看你自己,不要往絕路上走才好!”
朱延年聽了這句很有分量的話,額角頭突然汗浸浸的,像個木頭人似的站在那裡,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