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地響過,老王從客廳裡走了出來,緊站在客廳門口,低聲地說:
“梅廠長來電話,他說總經理三天沒到公司裡去了,也沒到廠裡去了,有些事要當面向你請示,工會趙得寶也有事和你商量,說是一個什麼計劃……”
最近徐義德自己不接電話,不是老王接,就是林宛芝接。
凡是公司裡和廠裡來電話,都說出去了,避而不理。
如果是工商界的,或者是親戚朋友的,等問清楚了,他才親自去接。
他一聽到廠裡的電話,他的眉頭就自然而然地皺到一起去了,不耐煩地說:
“告訴他,我身體不舒服,有啥事體,他全權處理好了。
”
“他說要向你請示,問你的意見。
”
“告訴他:我啥意見也沒有。
”
“是,是。
”
老王懂事地退到東客廳,掉轉身子,剛要走去,給徐義德叫住了:
“老王,聚寶齋李老闆這兩天來過嗎?”
“打上次叫他不要來,就再沒來了。
”
“這種人真不會做生意,叫他不來就不來,那古董賣給誰呢?”
“老爺說的對,他心眼兒太不靈活,怎麼做好生意?要不要現在叫他來?”
“打電話要他送點精品來看看。
”
“是。
”
徐義德挽着林宛芝的手,在草地上走去,兩個人站在中央,向四面眺望。
他認為花園很大,有點遼闊空疏的感覺,指着東邊玻璃花房,對她說:
“花兒匠到啥地方去哪?怎麼沒看見他?”
“上街買花籽去了。
”
“哦,”他指着沒有遮攔的一片草地說,“花園裡就是缺少花,滿眼一片綠,太單調了,應該多種點花,調劑調劑。
”
“是呀,我早就給他講了,花房裡的花也太少了。
你看,種啥花呢?”
“種點月季花怎麼樣?”
“月季花?”她對于花木不太熟悉,不知道種月季花好不好。
“這是一種四季開花的薔薇,顔色豔麗,香氣馥郁,有紅的,黃的,白的和紫的很多種;容易栽培,花期很長,經濟實惠……”
“那我們就種月季吧,種他一大片,又香又好看,真不錯。
”
“不過,要經常侍候她,種的時候,排水要好,不然根子要腐爛的,穴底可以放點骨粉和草木灰當肥料,覆土灌水要充分,好保持水份。
發芽的辰光,要把枯枝、弱枝切除;花謝了,要修整一次、再施些肥……”他從花兒匠那裡打聽來的一點知識,全部搬了出來,像個園藝專家似的,慢慢地講給她聽。
“這麼麻煩,花兒匠一個人忙不過來呀!種别的花吧,省事點。
”
“不,還是種月季好,昨天我和他談了,我可以幫他忙。
”“你?”她搖搖頭,不相信他的話,說,“别講風涼話了,整天忙的人影子也看不見,你有工夫在家裡種花?”
“當然有。
”
“公司裡廠裡不去了嗎?”
“我去做啥?”他剛才的閑情逸緻的神情,給她這麼一問,頓時消逝,不由地生氣了,說,“現在廠裡的事管不了哪,一退補,廠也不是我的哪,反正把這些企業折騰完了就沒事啦。
我去也等于不去,不如不去,樂得在家裡享點清福,再去操那份心做啥?閑在家裡沒事,還沒有時間種花嗎?”“這個,”她見他滿臉怒容,不好違拗他,隻好順着他說,“種點花也好,——種一輩子嗎?”
他指着紅色小四方桌上的盆景說:
“剛才不是給你約好了,到那些山明水秀的地方去住住,你忘了嗎?”
“沒有。
”她知道他說的是風涼話,不會真的實現的,信口應道,“那我跟你學種花,一道動手……”
“對,這才是我的好伴侶。
”
老王領着聚寶齋李老闆走到花園裡來了。
李老闆一見了徐義德,老遠就拱拱手,笑嘻嘻地大聲叫道:
“徐總經理,徐太太,你們好。
”
徐義德和林宛芝迎過來,李老闆接着又說:
“好久沒到府上來了,徐總經理又發福了,嘻嘻。
”
“這一向生意好嗎?”徐義德随便問了一句。
“别提了,生意清淡的不行,這幾個月來簡直沒做生意。
‘三反’‘五反’,誰買古董?倒是有人賣的,可是買主少得很,連你這樣的老主顧,也很久沒有照顧小号了。
”
“你不來,我到啥地方去買?”
他想起上次叫老王罵走的狼狽情形,仿佛就是昨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