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法戶,又當上了全國工商業聯合會籌備會議的上海代表,“五反”當中郁積的重重憂慮,已經一歸而空了,現在心裡充滿的是希望的陽光。
他同意工商界“五反”是過關的看法,但不贊成柳惠光的分析,更反對他對前途過分的悲觀失望。
他笑着對柳惠光說:
“前途麼,倒是個大問題,不過,我的看法,和你有點不同。
”
“請指教,”柳惠光向來欽佩馬慕韓,一聽他不同意,慌忙讓步,譴責自己說,“我這個人确實有點糊裡糊塗,看不清問題……”
“我覺得‘五反’運動對我們工商界的教育很大,不說别人,就象我來講吧。
我在‘五反’運動中的思想發展,好比波浪起伏;開始的辰光,誠心擁護;群衆發動以後,驚濤駭浪,如船無舵;‘五反’結束,像是風平浪靜,舍舟登岸,柳暗花明,找到了方向,才了解鬥争的意義。
正如阿永說的一樣,進了醫院,一檢查,大家都有病。
有病,治好呢,還是不治好?不進醫院,面子上光彩些,可是到後來,成了不治之症,要治也就難了。
比方說義德兄的郎舅,朱延年,在座都熟悉,現在怎麼樣?我看他的病是很難治了。
再不來‘五反’,一定會出更多的朱延年。
‘五反’運動教育之深,真是‘從所未有,永矢不忘’。
”他說到這兒,看了徐義德一下。
徐義德并不在乎他敲了自己一記,面部沒有表情。
馬慕韓接着說,“‘五反’以前,我們工商界沒有全國性的組織,最近要召開全國工商業聯合會的籌備會議,我看,不像要消滅民族資産階級的樣子,我們還是有前途的。
隻要對經營有信心,大家都有前途的。
”
金懋廉同意他的看法:
“慕韓兄分析的對,從政府最後一系列的措施看,工商界還是大有可為。
政府大量收購商品,一些行業的工繳也提高了;不久以前,開了土産交流大會,市場開始活潑,銀根也松動了;最近又要成立工商界的全國性組織,誠如慕韓兄說的一樣:‘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現在隻等大家積極地幹了。
”
信通銀行因為工商界經營的積極性不高,營業上受了很大影響,特别是和信通往來最多的這些工商界巨頭們,如果不積極幹起來,那信通的營業絕對不會有起色的。
他衷心希望他們幹起來,今天參加宴會以前,特地去拜訪了馬慕韓,希望他出來給工商界的巨頭們打打氣。
潘信誠完全不同意馬慕韓的看法,認為他少不更事,閱曆不深,吃了政府的一點甜頭,就得意起來,未免過于樂觀了。
但他并沒有把心裡的話透露出來。
潘宏福站他後面,給馬慕韓和金懋廉說得有些心癢癢的,馬上說道:
“慕韓兄的看法倒新鮮……”
說到這裡,他的咖啡色條子西裝上衣的下擺給爸爸暗暗拉了一下,他就懂事地沒有說下去。
唐仲笙也不同意馬慕韓的見解,他站起來接着潘宏福的話說:
“新鮮倒新鮮,就恐怕不派用場。
”
馬慕韓迅速地回敬唐仲笙一句:
“智多星的看法當然比我高明,我倒願意聽聽你的高見。
”
唐仲笙想了想,喝了一口茶,不慌不忙地說:
“對經營我很有信心,辦起事來我也有恒心,可是對前途呀,我很擔心。
我深深感到卷煙工業有生産過剩的趨勢,私營工業怕難以維持。
去年十月份銷往本外埠最高量是六萬九千箱,公私比例是百分之五十五對百分之四十五。
今年四月私營廠銷往本外埠共隻九千多箱,可見公營銷量比例大增,私營賣不動了。
過去頤中煙草公司開工不足,現在頤中改為上海煙草公司,至少也要保本自給。
私營廠總共隻有一萬二千工人,而頤中一家呢,就有七千五百個工人,中華廠有二千工廠。
估計上海全部工人和機器每天工作十小時,每月以二十六天計算,就可以出十萬多箱,生産量超過市場上銷售量很多。
卷煙業客觀上存在過剩現象,一般同業都認為不是經營信心問題,而是客觀事實問題。
縱然工商界政治上有前途,拿我們卷煙業來說,經營上也沒有前途。
”
徐義德贊成唐仲笙的分析,他首先響應:
“這确實是個大問題。
”
馬慕韓絲毫不讓步,想把徐義德頂回去。
他說:
“我并不否認卷煙業的困難情況,但隻是暫時的,農民購買力一提高,市場必然要擴大的,而且也不是所有的行業都是這樣,你倒說說棉紡業看。
”
徐義德靈活地把身子一閃,用手指着江菊霞,對馬慕韓說:
“你倒忘記她在這裡嗎?棉紡業的行情她比我熟悉。
”
“那麼,江大姐說吧。
”馬慕韓排算等待另外的機會再對付徐義德。
江菊霞有意先退一步:
“慕韓老弟對棉紡業的行情,了如指掌,何必要我說呢?”她等待馬慕韓表示态度,果然馬慕韓再一次邀請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