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飾别方面的違法事體。
他考慮妥當,一五一十地說:
“我有個朋友在香港,從前在上海言明:如果我們要向香港進貨,把款子彙到廣州行莊就可以了。
我們要買啥物事,直接向香港的朋友接洽。
他把貨寄到廣州,由廣州幾家運輸行開發票給福佑,轉運到上海,貨款由廣州劃過去,外彙就套過來了。
”
“前後一共套了多少外彙?”
朱延年默默計算了一下,說:
“起碼在十億以上。
”他說出這個數字又後悔,覺得太多了,卻又收不回來,便接上去說,“不過,我們自己從來沒有上過腰包,為了國家和人民的需要,——國内X光儀器很缺,外貿當局鼓勵我們設法多進口。
”
“你套外彙也要外貿局負責嗎?”
“不是這個意思……”
“是啥意思?”聶性初說,“講話要老實些,自己犯法,不要推到别人身上。
”
朱延年的面孔一陣紅一陣白,他不得不把頭低了下去,生怕聶性初發現。
聶性初的眼光對着他:
“你造了多少假藥?”
“假藥?”朱延年擡起頭來,接連搖頭否認,“從來沒有過,從來沒有過。
”
“從來沒有過?”聶性初懷疑地問他,“為啥客戶檢舉你呢?”
朱延年聽到檢舉兩個字不禁一愣,但旋即擺出一副受冤枉的神情,委屈地說:
“客戶要這麼說,我有啥辦法呢?請求庭上徹底調查這樁事體,有些客戶可能對福佑有意見,把壞事都推到我身上,這也不好吧?”
“你意思是說,客戶冤枉你嗎?人家還有物證哩。
”“物證,那很好,很好,可以化驗。
”朱延年咬緊牙關,死不認賬,不動聲色地說,“有些藥發出去過時了,這情形不能說絕對沒有。
過時的藥,會沉澱,這是大家曉得的。
夥計不小心,發點過時的藥,哪家藥房也難免。
”
“福佑賣的都是真藥?人家化驗出來也不算數?”
朱延年頓時想起發給張科長複方龍膽酊那些假藥,不好把話說死,馬上給自己又找出了理由:
“這個麼,當然,也難說,因為福佑生意做的大,來往客戶多,和福佑往來的藥廠也多,有些小藥廠,設備不全,也會有些藥不合藥典規定,隻要提出是哪一批貨,查查帳,看是向哪家藥廠進的貨,可以掉換。
”
“你自己不是也有個藥廠嗎?你們廠裡制的藥都合乎藥典規定嗎?”
“我們廠裡的藥當然都合乎藥典規定,一點也沒有錯,這一點,我完全可以擔保。
”
“如果查出假藥呢?”
“我情願加倍處分。
病人吃藥為了救病,我們福佑就是為人民服務的,絕對不會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體。
如果這一點起碼的道德也沒有,怎麼配稱做新民主主義時代的商人?”
“漂亮話少講一點,還是說老實話的好。
”
“你說的對極了,我一貫主張說老實話的。
漂亮話欺騙不了人,更欺騙不了你。
騙人結果隻是騙自己……”
“你這也是漂亮話!”
“我這……”朱延年望望自己,好像在尋找剛才說的哪一句是漂亮活,半晌,他說,“我講的句句是老實話。
”
“可是,你不肯講你違法的事體。
”
“我一向是守法的商人,實在沒有違法的事體。
”
“套彙是合法的嗎?”
“我們做生意買賣人,對政策法令沒有研究,辦事可能有疏忽,一時不小心,也不能說沒有違法的事。
”
“那把你做的違法的事一一講出來吧。
”
“我都講了。
”
“一點也沒有了嗎?”
“真的一點也沒有了。
”朱延年愁眉苦臉,希望博得聶性初的同情。
聶性初瞪了他一眼:
“這話恐怕連你自己也不會相信,講給我聽有啥用處呢?
你回去,好好想一想。
”
朱延年在審詢筆錄上面打了手印,随着看守回到了号子。
接連幾天沒有傳詢,也沒有任何消息,朱延年蹲在号子忐忑不安。
他最初以為法官可能相信他的供詞,大概沒有事了,在等待釋放,頂多交一個鋪保就行了。
繼而一想:不像,從法庭的口吻裡聽得出,對于他的供詞是不相信的,怎麼會釋放呢?再想起自己所做所為,法院會輕易判決無罪明?許久沒有消息,倒反而加重他的憂慮了。
他無精打采的坐在地上,垂頭喪氣,閉目養神,心噗咚噗咚地急劇地跳動。
在他焦急中,忽然聽到有人叫喚:
“朱延年!”
他擡頭一看:是段振立,馬上站起來,笑嘻嘻地問:
“傳詢嗎?”
“不是的。
”
朱延年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他問自己:難道沒有審問完,就判決執行嗎?死亡的陰影立刻閃現在他的眼前。
他的腳有點發軟,仿佛站不直,用手扶着鐵欄杆,兩隻眼睛恐懼地望着段振立:
“啥……事……體?”
段振立看出他驚慌的神情,開了鐵門,放下笑臉,說:
“好事體,接見,你老婆來看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