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筱堂走到徐公館那一片紅色磚牆面前望來望去,生怕找錯了人家,仔細看了看門牌号數,才對黑漆大鐵門輕輕敲了兩下。
半晌,裡面沒有人應。
他又敲了兩下。
黑漆鐵門上面的一個四寸見方的小門開了。
門房老劉從這扇小門望見站在外邊的是一個青年,面孔黝黑,頭發蓬松,兩眼木瞪木瞪的,仿佛在找啥又怕人發現。
他以為是大少爺的阿飛朋友,不高興地問:
“你做啥?”
“我找徐公館。
”
“你找錯了人家。
”
咔啷一聲,老劉把小鐵門關上了。
朱筱堂在外邊又看了看門牌!一點不錯,二十八号。
他鼓起勇氣,焦急地敲打鐵門,小鐵門又開了,老劉氣勢洶洶地說:
“你怎麼還不走開,老打門做啥?”
“找人。
”
“告訴你找錯了,再不走,我叫警察來抓你去……”
“你,你……”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想不到姑爹這樣無情無義,翻臉不認人,讓他到上海來,又要警察來抓他,好厲害!他憤怒地把臉一闆,說:“你敢!”
“你不走,我就敢。
”
“我就不走!”他站在門前,屹然不動。
老劉把大鐵門打開。
想起二太太曾經吩咐過,任何人來找大少爺,也不要放進來,他的膽子更大了。
他上前推了朱筱堂一把,威風凜凜地說:
“這不是你站的地方,快給我滾!”
“你是誰?”
“别管我是誰,反正你别站在這裡!”
“我找人!”他的聲音高了。
“找誰?”
“找徐義德。
”
“徐義德?”老劉臉上露出輕視的神情,憑他多年看門的經驗,任何人在他面前也蒙混不過去。
他用一雙飽經世故的眼睛,對朱筱堂渾身上下打量一番:他那一身灰布褲褂,龌裡龌龊,滿是皺折,像是剛從箱子底下拿出來,顯得十分褴褛。
他眉目雖然清秀,可是風塵仆仆,憔悴不堪,也沒有刮臉,看上去已經蒼老了,但講話神氣卻仍然是個倔強的青年。
老爺從來沒有這樣的朋友,看他那身打扮也有些不倫不類,絕對不是工商界的上層人物,也不像機關幹部,講話流裡流氣,肯定不是徐義德的朋友。
他說:“你别冒充!”
“誰冒充?你說話注意點。
我真的找徐義德。
”朱筱堂紋風不動,毫不畏懼地說。
老劉看他派頭不小,口氣很硬,有點拿不準了。
他改變了口氣,說:
“總經理出去了。
”
“那我找姑媽。
”
“誰?”老劉耳朵嗡的一聲。
“朱瑞芳。
”
老劉一聽朱瑞芳三個字,他的臉色頓時發白了。
他察覺站在他面前不是流氓阿飛,而是另外一個人,可是又有些懷疑。
再朝那個人一看:果然不像阿飛。
他半信半疑客氣地問:
“您貴姓?”
朱筱堂回過頭去向幽靜的馬路兩邊瞧瞧,一個人影子也沒有,便壓低嗓子說:
“我姓朱。
”
老劉圓睜着眼睛,兀自吃了一驚,連忙放下笑臉,曲着背小聲小氣地說:
“您從無錫來?”
朱筱堂一肚子氣沒有消,闆着面孔“唔”了一聲。
老劉彎着腰,抱歉地說:
“您早不說,我以為是别人哩。
您看我這人,老糊塗了,連舅少爺也不認識,真是瞎了眼睛。
我太莽撞了,請您多多包涵。
”
“不認識麼,也難怪你。
”朱筱堂顯出不在意的樣子,說,“姑媽在嗎?”
“在,在,您請裡面坐。
”
老劉伸出右手,讓他進去,一邊把門關上。
老劉領他走到客廳門口,正好遇到老王從裡面走出來,把他接進去。
一會,老王從裡面走出來。
老劉一把抓住他的手,拉到門房,把剛才的事體給他說了一遍。
老王說:
“這也怪我不好,早兩天二太太寫信給他,說是家裡有人生病,要他在鄉下請假來的。
我忘記告訴你了。
”
“這不能怪你。
你進去看看,有機會給我在二太太和舅少爺面前說兩句好話。
”
“小心你的飯碗打碎!”
老王有意吓他一下。
他惶恐地說:
“我實在不曉得是他。
這一次,你無論如何給幫個忙,王二爺。
”他向老王拱拱手。
老王噗哧一笑:
“看你吓的那個樣子!沒關系,這點小事體包在我身上好了。
”
“你太好了,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的大好人!”
“以後少在背後唠叨就好了,别恭維死我。
”
老王做了一個鬼臉,撒開他的手,一溜煙似的走進客廳。
這時,朱筱堂正在給姑媽發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