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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一聲,發覺大家注視他,馬上若無其事地對她說: “你真不含糊!” “我……”吳蘭珍感到他這句恭維話裡有刺,冷冷地說,“地主的罪惡那麼大,誰見了地主不恨?” “地主也有好有壞,不能一概而論啊!”朱筱堂覺得吳蘭珍跟共産黨一鼻孔出氣,幼稚的很。

    不是在無錫鄉下,他沒說話的地方;這是姑媽家,算起來和吳蘭珍也是親戚,不是外人,他可以發表自己的意見,傾吐積郁在心頭的怨恨和冤屈。

    他大膽地說,“就拿梅村鎮來說,哪家泥腿子不靠種朱家的田地過日子?要辦紅白喜事,誰家少錢不是向朱家借用?” “這是剝削。

    ”吳蘭珍不客氣地說。

     “剝削?我再告訴你,逢年過節,很多窮人揭不開鍋蓋,過不了年,哪家不靠朱家的救濟?每年三十晚上,朱家要散發很多糧,讓窮人過年,這也是剝削?” “當然是剝削。

    要不是地主剝削農民,鄉下怎麼會有窮人?把農民收的糧食都剝削到手裡,再拿出一點來發給農民,不過是沽名釣譽,算啥好人?” “照你這麼說,地主做了好事,也是壞人?那還有啥是非黑白?” “地主怎麼有好人?好人不當地主。

    ”吳蘭珍一點也不讓步。

     “你根本不分是非黑白。

    ” “你沒有階級觀點,你站在地主立場說話。

    ” “不管站在啥立場,總該分清是非黑白。

    ” “不站在無産階級立場,永遠分不清是非黑白!” “你站在無産階級立場?” “這還用問?” “喲!”朱筱堂輕蔑地噘噘嘴。

     “喲啥?……”吳蘭珍越講越生氣,認為朱筱堂的腦筋像花崗石,頑固不化。

     大太太見朱瑞芳緊繃着臉,不吭氣,不時用眼睛睨視吳蘭珍,知道姨侄女失言。

    吳蘭珍卻不在意朱瑞芳微愠的臉色,還要說下去,大太太便打斷她的話: “少說兩句,行不行?古人說的好: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你懂啵?” 吳蘭珍嘟着嘴,鼓着紅潤的腮巴子,沒有回答姨媽的話。

     徐守仁最初聽吳蘭珍和朱筱堂談話蠻有意思,土改,農民,地主,剝削和階級觀點等等一大堆新名詞,他也鬧不太清楚,但感到新鮮。

    談到後來,他們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各不相讓,使他聽的頭都發脹了。

    他認為這麼好的時光,不出去白相,争吵這些事體,實在枯燥無味。

    他想插兩句,一時又軋不進。

    大太太一開口,正好給他一個機會: “别再争吵了,啥農民地主,剝削救濟,立場階級,和我們全沒關系。

    你們争啥?有工夫,一同出去蕩蕩馬路,白相白相,何必把時間浪費在無聊争吵上?” “這不是無聊争吵,這是原則問題!”吳蘭珍熠熠的眼光對着徐守仁。

     “原則問題?”徐守仁嬉皮笑臉,輕松地問。

     “當然是原則問題。

    看事看人,都要用階級觀點分析,才看得準。

    啥階級講啥閑話。

    我們參加土改的辰光,讨論過這個問題。

    ” 徐守仁見吳蘭珍那股嚴肅認真勁頭,不敢再開玩笑,怕吃她不消。

    啥階級講啥閑話,他似懂不懂,覺得這句話很奧妙。

    他鬧不清是吳蘭珍對呢,還是朱筱堂對,不好随便插嘴。

    大太太剛才沒有制止住吳蘭珍,怕吵下去鬧得全家不歡,她進一步訓斥,想壓住吳蘭珍: “你們這些年青人啊,一點道理也不懂,盡愛管閑事。

    尤其是你,啥事體都要搶在前頭,一個女孩子不好好在學校讀書,抛頭露面參加啥土改!” “這是好事麼,上了一堂生動的階級教育的課。

    ” “不在學校裡上課,到鄉下上啥救急的課?我活了這一輩子,沒聽說過。

    ” “這是實際教育……”吳蘭珍在辯解。

     “那你在蘇州鄉下好了,為啥還要到上海來考大學?乳臭未幹,就不聽大人的話了。

    哼,看你這丫頭!”大太太氣憤地說,“你給我閉嘴……” “我……”吳蘭珍還想辯解,見姨媽生這麼大的氣,嗫嚅地沒有說下去。

     “她不是有心說那些話……”林宛芝從旁調解。

    “你不曉得,”大太太說,“這個丫頭就是這個古怪脾氣,愛管閑事,說過她不止一次了,也不曉得改。

    上回‘五反’,也是她!說啥不坦白就不認姨父哩!你說,這像親姨侄女說的話嗎?惹得她姨父到現在還生氣哩。

    這丫頭,就是不懂事!” “年紀還輕哩。

    ”林宛芝說。

     “大學生啦,還是小孩子嗎?” “年輕人都是這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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